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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了紙,去臨海台找到了對得起仙人。

臨海台在春晴時能見碧海藍天,天陰時便不大行了,海水看著灰撲撲的,連白沙都變了顏色,是泥漿與黃土勾兌出來的色澤,總能叫她愈發犯困。

對得起仙人打著赤膊,穿著短褲,盤腿坐在臨海台邊,背對著她觀海。海之走過去,尚未發聲,便看見了臨海台上血字銘刻的法陣。

一筆一划,無比規整,不像是寫畫的咒令,更像是名家的書法。

是秦葬的字跡。

海風吹卷著對得起仙人全白的鬚髮,這個瘦削的小老頭看起來快沒有自己的鬍子高了。他察覺到了身後來人,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沒說話。

海之走過去,坐在了他身旁。

她把那張紙遞了過去,踢掉了木屐,兩腳踩進細沙里,抱膝說:「秦葬自殺了。」

對得起仙人接過那張寫著「我有愧」的紙頁,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隨即往天上揚去,海風卷夾著著頁紙飄向了海面。

「事關重大。」對得起仙人道,「天涯咒不能有差錯,除了他,我都不放心。」

木屐被風吹倒,斜斜靠在海之的腳踝邊。

她同對得起仙人一同望著那色澤黯淡的海面:「什麼時候?」

「明日。」

「所有人嗎?」

「所有人。」

潮氣粘附在人的皮膚上,似要捲走那僅存的一點溫度。

「我們費心費力救那麼多人,全都是為了這個?」

「不錯。」

「長明宗,臨淵宗,還有那些世家救助的流民都是?」

「不錯。」

「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對得起仙人打斷道,「從陳安道抱著李正德的腦袋從蠱中出來開始,一切都是為了明日準備的。」

海潮撲岸。

那沙響澎湃,帶著遼闊和虛無,循環往復,無論春夏秋冬,也無關庸人的生離死別。

或許是作為捕食者的時間太久,人們已不習慣為他人所狩獵,分明殺豬宰羊時覺得死亡是理所應當的,為何輪到自己時卻覺得蒼涼至此?

海之將雙手攏在膝上,低頭埋進手臂間:「為什麼選擇葉珉?哪怕真要有人做這件事,我也不希望是他,我從始至終不信任他。」

「因為沒有人願意做這件事。」對得起仙人說,「如今已沒有條件給世家和宗門開合會再商議了,這天大的罪責不會再如以往那般,每個參與合會的人都是共犯,每條人命都平等地落在每個人的肩上。」

「葉珉牽了頭,策劃了這一切,所以都是他的錯。」對得起仙人闔眼道,「不是我們選擇了他,是我們推給了他,而這恰巧就是他想要的。」

海之偏過頭,枕在自己的雙臂上。看著白沙被清風拂過,飄起一層輕紗樣的沙礫。

「可秦葬不那麼想。」

對得起仙人佝僂著背,輕聲道:「他這人,無論什麼事都無法事不關己,所以才事事要攬在自己身上,每日都事務纏身,煩得很。」

海之說:「他的號起得那麼貼切,宗主,你呢?」

花白的鬍鬚如蓬草翻飛,對得起仙人的嘆息自那白草叢中飄出。

「我年輕時自以為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自己,後來才發現一個人如若對得起自己,便決計無法對得起別人,輾轉半生,躊躇不前,卻是誤人誤己,到頭來竟是對不起任何人。」對得起仙人說,「你呢,如今可還日日睡不醒?」

海之微微直起了腰,回首看那血陣。

天涯咒有一筆,是自西南向東北方斜去的,如一道撕裂了血陣的筆畫,卻又是至關重要的一筆。

風沙迷了眼,恍惚便好像秦葬在他面前搖曳的屍首。

她搖搖晃晃起身,一手拎著木屐,朝著那臨海台上走去,同時無聲地自衣襟里勾出了一個小筒。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頂開了竹筒的蓋子,指尖探了進去,在內壁上輕輕一刮,指尖便沾上了暗紅色的污漬。血丸她俯首,用沾著污漬的手指輕輕地在那一筆畫上加了個小小的尾勾。

「每每午夜夢回時都是噩夢,我哪裡還睡得了。」海之看著那不起眼的一點痕跡,拎著鞋走遠了,「早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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