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牙的雙手叉腰:「當然是我們踩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嬸兒!疼!!!耳朵要掉了!!要掉了!!」
遲來一步的梁嬸剛好聽見了犯人的自供,拎著缺牙兒的耳朵便走:「小毛孩子踩苗事小,嘴裡吐不出一句真話要命,我今天非得告訴你老子和娘,看他們抽不抽爛你的嘴!」
小孩兒格外委屈,雖然事兒他幹了,可抓只抓他一個,他便覺得不公平,嘴巴撅得能掛油壺,「哇啊」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鬼哭狼嚎響徹整個聞家的後山,著實淒涼,楊心問這邪物卻聽得哈哈大笑起來,只覺溪泉叮噹不及這響亮的慘叫半分動聽。
他騰躍而起,沾著滿頭鵝黃的花瓣簌簌落下,落英繽紛,鬢角的碎花帶著小葉未動,像是新帖的花黃,襯著這春日也愈發明媚晴朗。
小山坡上春花遍野,山腳連著小村,炊煙裊裊飄入雲端。
就快到正午,給田裡送飯的人也陸續來了,一個個竹筐里裝著新鮮出爐的飯菜,梁嬸兒扭送那缺牙小子,回頭又招呼了聲楊心問:「小神仙,我家蒸了青團送來了,你去之前要不要捎上一個?」
「不要,你家的青團苦死了。」楊心問把他那頭瘋子樣的長髮往後扒拉,「花花家的就好吃多了,裡頭又團芝麻又團紅豆的。」
梁嬸兒眉頭一飛,不樂意了:「那是你不會吃!青團哪裡放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地道!」
楊心問還在哼哼,顯然也不服氣,梁嬸兒氣壞了,朝給她送飯的男人吆喝:「老劉,把花生米和干茶梗拿來,我今個兒非得教會小神仙什麼叫地道的吃法!」
梁嬸兒的男人聞言一喜,遠遠地把竹婁的蓋子打開,裡面不僅有干茶梗和花生米,還有個小酒壺,他左邊空蕩蕩的袖管一甩,竹婁就綁在他袖管上,喜氣洋洋地走過來了。
老劉是當時被蕊合樓拐去的人之一,因為心魄遊蕩太久,楊心問給他們捏出原身時大多會有些殘缺,而梁嬸兒這些在三元礁上的祭品,被天涯咒和畫皮術固定在李正德頭顱里的人,則復原得很完整,甚至比原本的體魄還要更加強健。
雖身有殘疾,老劉也不見半分陰鬱,不記得自己少了條胳膊,只記得自己有雙完好的腿,天天拿著竹筐走街串巷,收點好處幫人送些小件物什。
錢給得不多,他也樂意接,他偷偷毛些貨物,對方也當不知道,左右都是死了再活的人,哪裡還能遇見比死亡更大的事兒?
老劉提著婁走來,將梁嬸家裡送來的吃食一一排了出來,花生米的香味率先鑽了出來,隨後是青團的艾草香,茶梗扔進熱水裡,飄出一縷有些焦苦的氣味。
「得先來顆花生米,在嘴裡嚼出香來,然後再吃青團,吃完了喉嚨粘,用熱茶順下去……誒,就是這樣——對頭了!怎麼樣,比什麼紅豆的芝麻的不好吃多了?」
楊心問整個腮幫子鼓起來,一邊嚼一邊說:「花生米比沒餡兒的青團好吃。」
梁嬸兒怒了:「小孩子家家哪兒知道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就愛味兒重的,甜的!」
「那倒是。」楊心問點頭。
「才不是!阿芒就不喜歡味兒重的!」
一句大聲的質疑傳來,阿芒跳完了繩,蹭著同伴的米糊喝了一碗,也不回家,兩個羊角辮一顛一顛得就跑過來了:「阿芒只愛吃甜的!」
她的兩條腿不太對稱,踩地一深一淺的,但還是跑得很快,到了跟前也不知停,猛地撞進了楊心問懷裡:「哥哥,娘說你今天要出去,叫我別來煩你,你嫌我麻煩嗎?」
楊心問眼見著這小混帳把滿臉的米糊蹭自己身上了,抓著阿芒的後衣領把人拎起來,對視道:「太麻煩了,我回頭非要跟你娘告狀不可。」
「誒,小神仙你今天要出去啊。」老劉奇道,「去哪兒啊,外面可不安全,到處要抓你呢。」
楊心問把阿芒往天上拋:「是誰不安全?」
老劉在阿芒那越來越遠的嗝嗝笑里撓了撓臉:「是……是他們不安全。但老話怎麼說的,螞蟻多了能咬死大象,小神仙到底年少,外頭那些人的陰謀詭計可多著呢。」
飛得高高的阿芒見到了與她一般高的蜻蜓,一伸手就抓住了,落回楊心問懷裡,又被扔了出去,一邊飛一邊叫到:「哥哥!蜻蜓!」
「看到了,那玩意兒的眼睛怎麼比你還大?」楊心問望著高飛的阿芒,對老劉說,「你不早說,現在可晚了,我已經中了他們歹毒的計謀。」
老劉和梁嬸兒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驚道:「什麼計謀?」
楊心問面不改色:「美人計。」
老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分不清這小神仙是不是在說笑:「美人計?小神仙,您自個兒長成這樣,怎麼還能中美人計的!」
他剛說完,就讓一旁的梁嬸兒極大聲地咋了舌:「小神仙不是我說,您可甭惦記您那師兄了!那人說到底是個大家出身的修士,以前人模人樣的,那是沒戳到他痛處,如今真到緊要關頭了,他翻臉就不認人,虧得你還給了他機會去問了問,結果呢,當著你的面都敢說要殺你,可不就是仗著您心軟又同他有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