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見微發現陳安道似乎微微皺起了眉。
還不等他細看,一旁的路遊子便打斷道:「上官家主,姚小家主,你們見此情景,竟還要躊躇嗎?」
聞厲氣得發抖。他久在家中,不曾上三宗拜師,未曾親眼見過李正德,不曉得由三相拼湊而成的半成深淵是何種威能,自然不會知道一人所成的全部深淵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他咬著大拇指,指尖都開始滲血,陰惻惻地盯著陳安道:「你已經請了陳家和岳家的諸仙在身,為何不戰?」
「蚍蜉撼樹。」陳安道的眼仍舊是純然的黑,哪怕已請了數十位飛升者在身,他的模樣也沒有絲毫變化,「我又何必自討苦吃。」
上官見微暗中打量著,心道這天生靈脈可能還真吃得住所有的飛升者,就眼下來看,確實除此以外也別無他法了。
可為何自己心裡會如此惴惴不安呢?
請仙者前赴後繼地往楊心問那裡撲去,而聞家那廢物少爺還在跟陳安道過不去:「說到底,憑什麼都得請到你身上?如果各自打不贏,到你身上難道就能贏了?」
陳安道的眼看著楊心問,不咸不淡地回答道:「飛升者前塵盡忘,與人對戰全憑本能,彼此之間又毫無配合——最要緊的是,區區靜水境的靈力,如何能與深淵的魔氣相提並論?」
只見一個禪宗弟子修金剛不壞之身,被楊心問踢的小石子給破了。再渾厚的靈力在那魔氣之下也不比紙硬多少,還像是沾了水的,一戳就能破。
一力降十會。李正德當年也練功懶散,最後都沒能學完最基礎的《俯瞰二十四式》,用的劍法全是自己胡編亂造的,招式名雖然起得很唬人,但本質就是平砍帶順劈。饒是如此,他也依舊無敵於天下。
岳鐸斜眼瞥見家主眼神的示意,嘆了口氣,也幫著勸道:「聞小家主,這仙人是各家的命門所在,若非走投無路,又有誰家願意將先人請到旁人身上呢?可陳家主說得不錯,我們如今這前赴後繼地送死毫無意義,大敵當前,我等若再不團結一心,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聞厲的眼圈這會兒紅透了。他聞家如今不剩幾個人,本家裡除了他自己,也就一個被家族流放前掌兵使聞貫河。聞家向來是掌兵使操兵匣,家主傳鍛兵之術,可他還未承襲鍛兵之術便已被屠族。
傳承已斷。這群人還願意叫他一聲「聞小家主」,就是因為他們世家最後的這張請仙的保命符還捏在他手裡。
一旦用出來了。
一旦自己連聞家的仙人都拱手與人了,聞家究竟還剩下什麼?
戰況愈發慘烈。楊心問當真沒有留手,甚至還從這屠戮里尋到了趣味,但凡朝他衝上去的,他便饒有興趣地看清究竟是什麼招式,隨後順手解決,再對下一個衝上來的實踐他剛剛看到的招式。
「拳法。」楊心問仰起頭,捏住了那沖他面門而來的直拳,接著往後一掄,右手同時沖拳,打爛了右方那朝著他纏來的拂塵,一拳把那人打進了山巒,「哈哈,比剛才那個用拳的好不少!」
人影雜亂,五道影子卻忽然似游魚般竄動,自後撲向楊心問。
楊心問掄出去的武僧正正好好砸在那最快的影子上,只聽一聲慘叫,黑色的影子上滲出了血,楊心問再一踏地,五道悶哼自地底傳來,那並非克制的尖叫,而是被土塊壓碎渾身的最後一瞬所能發出的唯一的聲音。
「這招我也會,紅楓城的孤影成雙人。」楊心問鬆開手,那被砸沒了半身的武僧落在了地上,「原來宗師用來是這樣的,可惜我與艮字相性一般,也不喜歡跟泥鰍一樣地刨土。」
他沒有留手,卻也並非全力。像是貓抓老鼠那樣,沒人知道下一爪子是又一次玩弄還是殺招。
「他在笑……」不知是誰忽然顫抖著開口,「這魔物在笑啊……」
「他分明在玩,玩得不亦樂乎……」
「死了多少人了……下一個……該、該我了嗎?」
「我、我不怕!」
「這魔物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陳家!都是陳安道教出來的魔物!」
熱血上頭的慷慨激昂在這一幕幕極盡殘忍血腥的畫面里被冷卻,一個個請仙人開始躊躇不前,不斷回望自家的家主和陳安道。
交給陳家吧。
交給陳安道吧。
如若他們本沒有退路,那或許他們還不至於這般膽怯。可那退路就在他們身後站著,只要把一切都交給他,都交給他,自己便不必面對這嗜血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