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能登科入仕,必找出是誰陷害先生!」
「陷害?」
「遙兄,李先生素來隱士,在此之前從未有過授課之事。此事定有人陷害先生,先生一日為先生終日為先生!」高其生得高大,五官硬朗性情醇厚,手肘抵在麻繩上不住顫抖,「我相信先生不會做出與奸人同流之事。」
不會與奸人同流?
遙如意細想,那日他醒來時,好像聽見過關於李先生的事。是在馬車裡,皇帝問梁復,為何他家大公子要召集諸位書生。
那這件事會不會和梁家有關係 ?
「遙兄?你可還要留在京中?」百位學子被從大獄中放出來時已經入夜,近郊荒蕪雜亂,靜謐被幾百道聲音衝破,一下子變成熱鬧的市集,但這熱鬧也沒維持多久不住,不到一盞香的工夫向四處奔去。
「嗯,你們呢?」
「過兩日就過年了,我們得趕緊回鄉去。」張力撓頭笑,「二月的縣試,我要好好準備。」這次是禁軍直接把人押入大獄,他們這幾百人並未在官府過名錄。也得幸如此,還能有科考資格。
「我?」尋陽愣住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喜歡科考入仕,但如今在京城中走了一遭後發現他這心性好像並不適合呆在這兒。
暗淡片刻他語氣上揚,「我想去南方看看,家中有位遠房親戚在那邊。我若是真成了一方巨賈,就都給你們買遙兄身上的這種料子穿。」
高其笑,「先回家過個年,年後再看吧。」
遙如意點點頭,他對幾人笑得溫和,「再見。」
「遙兄,後會有期。」
目送那幾人前往城外的方向,遙如意微微失落,這是他第一次交的朋友,以後能不能再見到還真的說不定。一身白色衣袍在大獄中剮蹭不少苔蘚泥水,黑灰色印子雜亂粘在身上。
手腕上的傷口還顯而易見,蘑菇又惆悵了,怎麼才能不動聲色回到雲殿呢?他報恩還沒報完,而且化形也不是很穩定。
還有李先生。
遙如意迎著月色走,周圍有零散的幾個學子。在獄中時,他也聽到過這幫人討論皇帝。大多覺得李文靜的字條沒有問題,後半句不敢苟同,那前半句……
「君王殘暴喜怒無常?」
暴君?
蘑菇嗤笑,陛下怎麼可能是暴君。走了一會,他腳步放緩,「他是不是說要把李先生杖斃……」遙如意一陣沉默,驀地加快腳步。
要是李先生在今晚就被杖斃,他現在進宮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救他!
這裡邊,絕對有梁家人摻和。
傍晚,雲殿外。
雲殿外連著數條長廊,高聳的建築上雕刻著龍紋。長廊內外的每一根廊柱下都有太監掌著燈,長廊一眼望不到頭,連成串串明珠。積雪被規整掃到一側,太監們按照皇帝的喜好在上面撒上花瓣,望去竟也像是一汪泉水。
月色向下照去打下無數殘影,一雙黑色金紋的龍靴上開滿星星點點雪花,狐裘被他隨意搭在肩膀上,裡邊那身紅色紗袍帶著銀絲在兩側的篝火中翻動,腰間的玉佩與腰帶叮噹作響。
狐裘上黑色的毛髮與男人長及後腰的髮絲堆積在一起,酒盞被他拿在手裡晃來晃去,一副悠閒的模樣。
「陛下,」崔祥祝哆哆嗦嗦,他凍得發抖,冷風絲絲打在臉上有些疼,「要不回殿內歇著,這寒氣越發濕涼。您當心身子啊!」
顧回舟擺手,「你下去吧。」
崔祥祝很想解釋一句不是他怕冷,但其中這原因也有幾分。總管太監識相下去了,走到長廊一側時碰到一群掌燈太監,他停住,「你們,往陛下那邊站點,燈里的火都燒得再旺些。」
「小的明白。」
「小的明白。」
崔祥祝點頭,他走到轉角又往顧回舟那邊看去,最後還是長嘆一口氣,一溜煙的跑回自己住處。
帝王的杯中酒渾厚醇香,手腕上那道傷口看不見痕跡,與一串紅色硃砂手串重疊在一處。與之同一顏色的,還有顧回舟拇指上的紅玉扳指,紅得發紫,似有鮮血在其中遊走。
雪花翻飛停滯,直至子時才飄落在帝王的狐裘上。顧回舟杯中酒見底,龍靴踩在剛剛下完的積雪上,厚重的響聲帶著規律,腳步聲停在進入雲殿的那扇門前。
「崔祥祝這個總管太監不當也罷,整日忽悠朕。」硃砂串被人盤在手裡發出「噠噠」聲響,「朕可不信一株蘑菇能在雲殿之中消失,若真如此——」
帝王聲音停頓,「那這幫廢物該把腦袋剁了餵狗。」
「陛下息怒!」
一眾宮人立馬跪地,顧回舟擺手後才猶豫起身。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