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夷冷哼一聲接過去,面對著他,把後背深深陷在軟枕中,像是故意要把腰藏起來似的。
「管好你自己就是,別自作主張。」
說罷,他又想去掀開那帘子,手卻有千鈞重般,終究是沒有抬起來。
最後下定決心掀開帘子時,道上已無他想看到的任何東西。
——
宮門外,幾十個宮人皆拿了燈,肅穆站著。
「穆少將軍凱旋,奴才在此恭候多時,只是陛下身體欠佳,娘娘又恰逢生產,不能來親迎將軍,太子殿下特派了禁軍清道,迎將軍回京,還望將軍見諒。」
張德福拿著拂塵,話說得滴水不漏。
「公公多慮了,我等不過先家父一步進京,不必如此張揚。」
高頭駿馬上的青年不過弱冠,身姿挺拔,一身戎裝,銀色鎧甲泛著淡淡的冷意,腰間配戴著鑾金繡春刀。
他未戴頭盔,英俊無匹的面容便展露出來,劍眉斜飛入鬢,瞳若點漆,鼻樑挺直,凜然如戰神。
漠北風沙似未消,猶繞將軍眉眼稍。
今日一見,這話果然不錯。
張德福默默地想。
穆家戰功赫赫,忠君忠國,五年前穆老將軍自請鎮守漠北,如今帶少將軍進京,不知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張德福將這些心思都壓下去,任由它們爛在肚子裡,他只行自己的差事,笑道:「少將軍既已到了,便快些進宮吧,太子殿下在金龍殿已等候多時了。」
穆釺珩點點頭,利落地從馬上下來。
他解了佩刀,遞給宮人。
忽又想起方才在宮道上,匆匆瞥過的一輛馬車。
馬車裝潢奢華無比,他難得留意了一下。
在他看過去的剎那,馬車晃了一下,裡面傳來幾聲響動。
穆釺珩耳力極好,那聲音雖稍縱即逝,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分辨不清,但又有幾分熟悉。
張德福在他前面引路,穆釺珩沉吟片刻後,道:「敢問公公,今日可還有誰要進宮?」
張德福自是有禮道:「回少將軍,每日入宮者雖有定數,卻也不能確定究竟是何人,出示了宮牌,查驗了身份,都可以入宮。」
「不過——」他又略略思索了一番,道:「此時已有些晚了,再過兩個時辰宮門就要關閉,常人不會此刻入宮。少將軍可是看到了什麼?」
穆釺珩將馬車大致描述了一番。
張德福心下瞭然,道:「皇后娘娘半個時辰前突然發動,謝丞相恰好在宮裡,此刻正在毓慶宮陪產,估摸著是遞了話給國舅爺,要他即刻進宮罷了。」
穆釺珩的腳步冷不丁停住了。
身後青年遲遲未跟上來,張德福訝異道:「怎麼了,少將軍?」
「無事。」
穆釺珩淡淡一笑,面上波瀾不驚。
張德福好言勸道:「今日少將軍當留宿在宮中,或許會撞上國舅爺,但請少將軍能避則避。」
見穆釺珩眼神微妙,張德福以為他是疑惑,便解釋說:
「少將軍從未進過京,有所不知,這位國舅爺驕縱得很,性子乖張,若有不順,恐怕會與您起爭執,到時候鬧得個不愉快。」
穆釺珩烏黑的眸子頓時一暗,黑黑沉沉的,比這深不見底的夜色還濃。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似要把手心挖出血來。
「我與他毫無關聯,不會遇上的,公公放心便是。」
第19章 皇后
到了宮門,棕山未出示令牌,侍衛便恭恭敬敬地站到一邊,放了行。
原因無他,小國舅的御賜馬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宮規森嚴,尋常人入宮,便不能再坐馬車,需下車步行。
謝明夷是例外。
他平日裡都坐在車上,等到了毓慶宮前,才慢悠悠下來。
今日卻有所不同,一看到宮門,他便一刻也不肯多待似的,自己跳下了車。
棕山一看,嚇了一跳,「少爺,怎麼自己下來了?您的腿傷還沒好全呢。」
跳車的動作太迅速,謝明夷的腿著實疼了一下,他穩住搖晃的身體,眉毛一挑,道:「無礙。」
說罷,目光便瞥向緊隨著也下了車的陸微雪。
男人面容沉靜,眼眸涼薄如水。
覺察到謝明夷的目光,他清淺一笑,說:
「我到了,舅舅。」
謝明夷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擺擺手,「趕緊走吧,少在我跟前晃悠。」
陸微雪卻上前一步,道:「舅舅今日不是說,要我無時無刻不跟隨舅舅嗎?可舅舅若連看我一眼都不肯,我又如何伺候舅舅?」
謝明夷被「舅舅長」、「舅舅短」的鬧得頭疼,他跺跺腳,兇巴巴道:「我說的是今天!今天你不許再出現在我跟前,明日……明日還是繼續!」
陸微雪這才笑了,燈火通明中,他目光灼灼,嗓音像流淌著黏稠的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