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長久在京郊勞作的農民,此時的臉色都有幾分別樣的紅潤,眼睛也亮了許多。
謝明夷一身丫鬟打扮, 手裡提了個籃子, 跟在賀維安和賀若昭後面。
他戴著面紗, 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三個人順著右邊出城的人往外走, 恰好與進城的人們相對。
進城的進度快, 出城卻需要接受檢查, 因此進城人的隊伍更新得很迅速,雜七雜八的話也落入謝明夷的耳中。
「王大哥, 你家剩了這麼多蘿蔔要去賣啊?」
一個農婦背著輕巧的包袱,朝前面的中年男人搭話。
「嘿, 這不是陛下開恩嘛, 讓咱們這些沒憑據的鄉野人家也能直接進京賣貨,不用等專人來收啦!這中間不知能多掙多少錢呢!」
中年男人鼻尖掛著汗珠,他扁擔里的蘿蔔還沾著泥,一看便知, 定是一大早剛從土裡拔出來的。
他憨厚一笑,道:
「官爺前個兒就上俺們村說了,要……要啥來著?」
男人身後跟了個小男孩兒,見此,便一本正經地說:「減輕賦稅!由原來的十分取一,改作十五取一嘛,爹爹,這可是關乎咱家的大計,你連這都不記得。」
農婦驚訝道:「王大哥,你家二牛上了兩年私塾,可真了不得。」
王大哥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孩子打小就機靈,俺們也沒咋管過他。」
王二牛卻搶著說話:「宋嬸兒,你讓你家三七也來念書吧!他每次經過我們私塾,都在那裡偷聽好久呢。」
農婦明顯有些猶豫,王二牛便急著說:「先生說了,當今陛下開了大恩啦!要給每個十人以上的私塾都補貼一兩銀子,每個月都有哩!我們也不必交那麼多學費了……」
農婦眼睛一亮,「真的?你沒騙俺?」
王二牛拍拍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樣:「我敢打包票。」
……
謝明夷垂下眼眸,捏緊了手中的籃子。
人群絡繹不絕,穿梭不息。
四個官兵站在城門前,拿著畫像,挨個盤問出城的人。
輪到賀維安了,謝明夷的頭低得更低,緊跟在賀家兄妹後面。
官兵看了看賀家兄妹,問:「去幹什麼的?」
賀維安淡淡一笑,從善如流地回答:「我家娘子體弱,後更是多病,聽說城外玉泉寺的大師很是靈驗,便想去祈福一番。」
賀若昭恰到好處地咳嗽了兩聲,蹙著細眉,看起來確實有些虛弱,且身上縈繞著一股藥味,一聞便知,定是經年與藥材打交道的。
官兵大概信了,便問:「可有出城憑證?」
賀維安不緊不慢地在懷中掏出三張紙,上面蓋有官府的章,是官府為久居在京城中的平民統一發放的。
官兵點點頭,表示放行。
「夫妻」二人走過去,謝明夷低著頭,步子很快,跟在他們後面,即將踏出城門。
「等等。」
卻有一道懷疑的聲音將他叫住。
謝明夷一驚,心猛然揪起,看到賀維安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眼神,才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是另一個官兵,眼神頗為老辣,他將畫像展開,皺著眉頭看向謝明夷,做起了對比。
「我說趙大哥,你這疑神疑鬼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啊?咱們要找的人是個男子,可這不是個小丫鬟嗎?怎麼,從大理寺被除名後,連男女都不分啦?」
其餘的官兵紛紛大笑。
而趙恆卻不理他們,只是冷聲說:「把面紗拿下來。」
謝明夷垂眼,沒有動作。
賀維安走過來,賠笑道:「眼下全城戒嚴,各位官爺們秉公執法也是對的,只是我家醜奴的面貌實在有些不堪入目,更絕無可能是在逃嫌犯,還請官爺們高抬貴手,不要污了官爺眼睛。」
趙恆冷哼一聲,重複一遍:「我說,面紗拿下來。」
謝明夷的眼睫顫了顫,終是抬手,將系在腦後的帶子扯開。
眾目睽睽之中,面紗落下,他的真面目終於展現。
周圍安靜了一秒,隨即便是鄙夷聲和驚嚇聲。
謝明夷的心稍稍放下了。
他回憶起昨晚三人商議如何出城的場景——
賀維安打聽到,整個京城都防衛得極其嚴格,唯一的通道只有允許百姓出入的南城門。
賀若昭先是建議他穿上女人的衣服,這是障眼法,卻不是唯一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