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他在面對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颸風時,瞬間發出了威脅的風鳴聲。
這聲音沙啞又低沉,壓根不會出現在正常的鏡流身上,只是,此刻已經被獸的野性所支配的小蛇,只願意相信由遠古基因指揮的本能——他要求颸風離開。
小蛇的驅逐讓這條強壯的眼王有些傷心,他靜立了許久,在那雙已經看不到半點溫情的灰金色眼瞳中,颸風看到了灰頭土臉的自己。
雖然事實上,這條沾染了鏡流愛乾淨習性的蛇,根本不可能讓半點灰塵留存在自己的鱗甲上,但為愛臣服的蛇王,在心上蛇的敵意里節節敗退。
只要一日不曾忘卻他們之間的甜蜜,颸風就會以心為賭注,將自己的愛與天性置於天平的兩端,直到將一身血肉全部輸給鏡流,直到這條小蛇全然接納自己,他才肯罷手。
於是,選擇尊重伴侶意願的他垂下頭,整條蛇匍匐在滿是苔蘚的地面上,垂頭喪氣地向巢穴外爬去。
但一條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尾巴攔住了他,颸風陡然一轉身,看向了尾巴的主人。
卻見方才還威風凜凜的小蛇,此刻雙瞳充血,眶鱗滴淚,將自己的頭狠狠撞在略顯尖銳的石棱上,無助地看著他。
「颸風,對不起,」
面對著萎靡不振的男友,鏡流只覺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分不清現實虛幻的他方才只顧沉溺在蛻皮的痛苦中。
在心魔故意的引誘下,他對著一條看不清面龐的巨蛇發出了驅趕的風鳴聲。
直到熟悉的氣息從蛇信連結到心臟,隱約看到颸風落寞身影的他,這才意識到那略顯熟悉的身影究竟是誰,莫大的恐慌與極難堪的歉疚令他掙脫了野性的支配,回復了理智。
顧不上身體的痛苦,他用盡了最後一絲積蓄的力量,撲向了颸風,颸風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小蛇。
在伴侶寬厚的懷抱里,感受著颸風的溫柔,淚如泉湧的鏡流抽噎著,從喉間擠出了斷斷續續的道歉。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
「對不起,颸風……」
小蛇的聲音已經接近喑啞,那一聲聲的哭咽讓颸風的心揪成了一團。
分擔不了伴侶的痛苦,也勸慰不了小蛇心情的颸風已經快抑鬱了,這條不知天高地厚的眼鏡王蛇,面對著難過的伴侶,心中只余愁悶。
「鏡流,別這樣。」
小心翼翼地用蛇信蹭了蹭鏡流的面鱗,他幾乎是在哀求。
「我不在乎,鏡流,只要你好好的,我什麼都不在乎。」
尾尖輕輕挑開了鏡流頭頂已經破裂的鱗甲,更美麗的嶄新鱗片露出了冰山一角,鏡流的頭頂突然輕鬆了一瞬,他努力夠著身體仰頭看向了颸風。
卻見沉寂如夜的雙瞳浸滿了痛楚,沒有半分的喜悅,一直以堅毅勇猛為標尺的颸風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鏡流,我的小蛇,鏡流,我的……」
一聲聲輕輕把頭蹭到了那片裂口上,颸風依偎著小蛇,倏地,他將身體猛地往前一送,在鏡流感到痛楚之前,他的頭就被颸風從舊鱗中解救了出來。
「嘶……」呆愣的小蛇發出了後知後覺的呼痛聲。
颸風的尾尖托舉著他,雙目相接之時,鏡流聽到這條蛇說:
「就算是千萬次的傷害,也不及你半點淚帶給我的苦楚,我的小蛇,別在我面前哭泣了……」
在那雙冷厲的黑色圓瞳中,第無數次確認自己被偏愛這個事實的鏡流,將殘淚盡數留給了陳舊的灰白鱗甲。
或許他還會因為某些看似尋常的事放出心間被束縛的魔,但他已經不會再為此恐懼了——颸風,這條殘忍的蛇王,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沐浴在愛意中的小蛇,不斷澆灌著心間早就枯死的情緒之花,它們歡呼、綻放,拱衛著盛放的情花,將那片枯萎的心田盡數點亮。
習慣了懦弱與討好,技能是背鍋與收到,這條早就忘卻了本我該是什麼樣子的小蛇,在一次次心的重鑄中,終於學會了正常的情緒表達。
未來的他會繼續拋灑善意,但這一次絕對不是為了所謂的合群與逢迎!
大腦一片空白的鏡流,只想對面前的男友表達自己的愛意,已經將蛻皮這件事拋之腦後的他,把頭直直地蹭在了颸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