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篡越看他這副模樣,心裡便越不舒坦,卻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舒坦。
燕枝揪著衣袖,緊張地望著陛下。
所幸陛下只盯了他一會兒,就重新將目光移到了奏章上。
好險。
燕枝鬆了口氣,垂下眼睛,挽起衣袖,拿起墨錠,又開始研墨。
他……他有點兒害怕陛下。
不知怎麼的,自從上回,陛下明確說不喜歡他之後,他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跟陛下相處了。
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不知道該做什麼事,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擺。
其實,那天剛問完陛下喜不喜歡他,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不該問的。
雖然陛下總說他蠢,但他心裡也明白,陛下並不喜歡他。
就算喜歡,也是對小貓小狗的喜歡。
要是他沒問,還能從平日裡的肌膚相親之中,找到一丁點陛下喜歡他的痕跡,說服自己。
可偏偏他問了,陛下還答了。
陛下果真一點兒都不喜歡他。
他完全是自取其辱。
他怕陛下凶他,怕陛下欺負他,怕再從陛下口中聽見那些傷人的話。
以至於害怕和陛下相處。
燕枝想,他應該退回小貓小狗的位置上去,不再肖想其他。
只要陛下給他一口吃的喝的,他就能好好活下去。
不必理會其他,更不必理會酸酸脹脹的心裡。
這樣就很好。
燕枝一邊研墨,一邊這樣想著,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正巧這時,蕭篡攏著他的腰,上下撫了撫,似是隨口問:「你這幾日總犯懶,該不會真和朕上回說的一樣,懷上了吧?」
燕枝根本沒聽見他說話,只是點頭。
蕭篡轉頭看他,皺起眉頭:「嗯?」
燕枝回過神來,忙問:「陛下說什麼?」
「真懷了?」蕭篡捏捏他腰間的軟肉,「懷的小貓,還是小狗?還是奶油泡芙?」
「奴……」燕枝小心翼翼地解釋,「陛下,奴是男子。」
蕭篡卻不理會,繼續道:「等生下來,不論是什麼,封它做『小小狗』。」
燕枝呆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蕭篡提醒他:「還不謝恩?」
「噢……」燕枝小聲道,「謝……謝陛下。」
蕭篡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貼著他的臉頰,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笑聲。
胸膛震動,傳到燕枝身上,教他不由地顫了一下。
蕭篡把幾封要緊的奏章批完,就把筆丟給燕枝。
「全是廢話,剩下的你來批。」
「奴……」
直到這時,燕枝才終於有了點生氣,手忙腳亂地捧著筆,好似捧著燙手山芋,顛來顛去,晃來晃去。
「你念給朕聽,朕說什麼你寫什麼。」
「可是……」
「別廢話。」
「是。」
燕枝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御案前,雙手捧著奏章,一字一頓地把上面寫的東西都念出來。
蕭篡架著腳,躺在他身邊,隨手一扯,就把燕枝頭上的髮帶扯下來,纏在他的腳踝上,打了個結結實實的捕獸結。
*
一轉眼,萬事俱備,秋狩將行。
八月廿七,是日大吉,宜出巡,宜出獵。
風和日麗,旌旗獵獵。
蕭篡身披鎧甲,立於城樓之上,俯瞰狩獵隊伍。
燕枝背著陛下的弓箭,乖乖站在陛下身後。
直到軍中將領快步登上城樓,大聲稟報:「啟稟陛下,萬事齊備,隨時可以啟程。」
蕭篡卻沒有動作,目光依舊望著城樓下,淡淡道:「你先下去探路。」
不知道陛下說的是誰,跟隨的宮人將領都愣了一下。
蕭篡抬起手,捏了捏燕枝的臉頰肉:「你——」
燕枝心中一驚,連忙抬起頭。
「帶幾個人,去下面逛一圈。」
「是……」
燕枝頷首應了,背著弓箭,走下城樓。
大梁宮宮門大開,宮道兩旁,文武百官肅穆而立,恭候聖駕。
燕枝從他們中間走過,並不覺得自己能夠仗著陛下的皇威,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