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篡沒動作,燕枝加重了聲音,又道:「陛下,這是藥膏。用流水沖洗傷口,把傷口裡的血擠出來,然後抹上藥膏,應該能堅持到陛下回宮。」
其實這就是尋常的金瘡藥,還是有一回楚魚劈柴,不留神傷到手指,找大夫買的。
畢竟糖糕很乖,他和楚魚都沒被咬過。
蕭篡接過藥瓶,低聲應道:「好,聽你的。」
日頭全沉了下去。
蕭篡仍舊坐在石階上,撩起衣袖,露出手臂,按照燕枝所說的,把傷口裡的血擠出來。
燕枝則點起蠟燭,又搬了把小板凳過來,和糖糕一塊兒,坐在離得不遠的地方,看著他處理傷口。
糖糕下口毫不留情,傷口很深。
蕭篡下手也毫無輕重,燕枝讓他弄,他就用力弄。
鮮血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
燕枝把糖糕摟進懷裡,摸摸它的腦袋,斟酌著,認真道:「今日之事,不怪糖糕,是草民對它下了命令,說的不準確,這才誤傷了陛下。還請陛下不要見罪於它。」
「我……」蕭篡頓了頓,「我知道。它也是為了護著你,自然不會怪它。」
「金瘡藥簡陋,只能應急。待陛下回了宮,最好還是再宣太醫瞧瞧……」
蕭篡一聽這話,眼睛一亮,抬頭看去。
燕枝在關心他,燕枝……
只聽燕枝又道:「若是……陛下留下任何病痛,草民願一力承擔。還請陛下千萬不要遷怒旁人。」
好罷,原來燕枝真正關心的還是糖糕和楚魚。
蕭篡垂下眼睛,默默地把手臂往內側旋了旋,不讓燕枝看見自己手臂上的傷疤。
「只是……」燕枝頓了頓,繼續道,「其實今日之事,也不能全都怨我。」
「我並不知道陛下跟在我身後,我也沒有請陛下出手相助。」
「我那時已經抄起秤砣,要把他們打跑了。」
「是你自個兒忽然跑出來的。」
燕枝越說越覺得憋悶。
他的秤砣已經砸在潑皮無賴的腦袋上了,楚魚也已經帶著糖糕過來了。
憑他們兩人一狼的陣仗,完全足夠應付那些人。
雖然是他下的命令,但是他也沒讓蕭篡出來啊。
蕭篡被咬了,能全賴他嗎?
蕭篡眸光一凝,忙道:「是,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燕枝抿了抿唇角,在心裡小聲嘀咕,本來就是他的錯。
「我不要燕枝賠錢,也不要燕枝賠禮,更不會遷怒燕枝的狗和好友。燕枝收留我,給我金瘡藥,是燕枝心善,我不會賴上你的。」
燕枝有些驚訝,抬眼看他:「多謝。」
「嗯。」蕭篡沒忍住翹起嘴角。
他知道,他被燕枝養的狼咬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假裝自己傷得很重,然後死皮賴臉纏著燕枝。
這樣就能多跟燕枝說幾句話。
可是……這樣不好。
他不想騙燕枝,他想讓燕枝高興。
蕭篡想了想,又道:「燕枝,你很厲害。你用秤砣砸他們,大罵讓他們滾開的時候,很厲害。」
蕭篡從來不會誇人,就算勉強誇起來,也是乾巴巴、硬邦邦的。
這還是頭一回,燕枝從蕭篡嘴裡聽見好話。
燕枝望著蕭篡,怔愣片刻,但很快又清醒過來,別過頭去,沒再看他。
燕枝望著院牆,輕聲道:「在外擺攤,見的人多,自然學了一點防身的本事。不止都城,南邊也有潑皮無賴。」
「我知道。我會讓各地州府,想法子再管一管這些人。」蕭篡又道,「方才是我見他們欺辱你,一時氣血上頭……」
下一刻,燕枝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陛下從前也是這樣欺辱我的。」
方才兩個人還像是相識的友人一般,雖然不熟悉,但也不算陌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可是現在,燕枝似乎不想再和他演什麼相識之人重聚的戲碼了。
一句話,直接揭開了兩個人都不願意再提起的過去。
從前蕭篡就是這樣對他的。
潑皮無賴說他模樣好,讓他去賣身。
蕭篡也說他生得漂亮,還教他爭寵。
沒什麼不一樣的。
燕枝撐著頭,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地望著蕭篡。
六年過去,他壞得越來越熟練了。
他對那些欺辱的話,尚且沒有太大的反應。
——所以,蕭篡,你又在氣惱什麼呢?
蕭篡愣在原地,怔怔地望著燕枝。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