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如今竟也適應了不少,熟練的忽略身側危險,將注意力集中在火海最深處,企圖尋找到那個身影。
飛升而起的火焰不再是她的威脅,嗆人的窒息感也都是幻覺引發的假象,她身邊有一群同伴,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們會近全力接住自己,不讓自己真的掉進去。
想清楚了這一點,江柳神智越發清醒冷靜,終於在最深處找到了那一抹影子。
「快離開……」
又是那道聲音。
並非是她的錯覺,是真的有人希望她們離開。
江柳沒有如往常一般讓自己醒來,反而控制著意識落在那人影面前,直到此時,那張臉才徹徹底底暴露在她的視線之內。
年輕的班主站在火焰最中心,無數火苗向上蔓延,她卻毫不在意,只是盯著江柳,滿面淚痕,神情懇切。
「求求你,幫幫我。」
第12章 只有陳秀死了,他們才能活下去。
在班主的描述中,江柳終於窺見故事全貌。
說起來,已經是五十年前的舊事了。
秦夢是個,從小被秦老班主撿回來養著,耳濡目染下對戲曲產生了很大興趣,加上本人天資聰穎,不論是身段還是嗓音都令人驚艷。
但最出彩的還要數她寫戲本的本事。
「說起來還都是阿秀的功勞。」
說到此處,秦夢語氣帶上了兩分繾綣,眼中似是懷戀。
阿秀曾在西洋過留學,經常會冒出大膽新奇的點子,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能編排出那些令人津津樂道的戲本。
二人幼年相識,後引為知己,是難得情深意重。
雖不過寥寥兩句,但江柳已經從她的神情中窺見二人過往,也清楚在那個年代,兩人想要相互依存究竟多艱難。
秦夢低聲笑了笑,才繼續講述起來。
在阿秀的幫助下,她逐漸展露頭角,就在此時,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噩耗悄然到來。
——秦老班主病重,隨時撒手人寰,卻並未定下誰來傳承衣缽,叫手下徒弟們不由心思活絡起來。
學戲艱苦,多是要從小練起,有條件的人家都不願送兒女來受苦,故而戲班子裡的不是家境貧苦謀個生路,就是無處可去尋個落腳處。
簾夢戲園作為百年老班子,傳承下來的絕不僅僅是虛名,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總會有人被欲望催動,做出什麼也不足為奇。
秦夢的語氣低落下來,眼中帶上了些嘆息。
她不願爭這麼個名頭,只希望老班主安享晚年,別因這些人鬧得不得安生。
當時正逢時節亂動,若不能站出個人主事,戲園遲早淪為一盤散沙。
正為此憂愁時,陳秀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江柳微微抬眸,「女扮男裝?」
秦夢苦笑,「只有這個法子。」
老班主在時尚無法做到完全公正,待到他撒手離去,這群人爭來爭去,後果不堪設想。
彼時她正苦於情感不被世事所容,陳秀的這個提議正好一箭雙鵰,猶豫之下便也答應了下來。
她謊稱本是男子,因為學戲才被從小當作女兒養,並拿著老班主的親筆書信作證,獨自擔當重任。
就這樣,戲園中的內亂總算平息下來。
江柳沒想到還有這樣一件插曲,不由感嘆了兩句,又轉念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既然如此,你怎麼會死?那場火災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場火的來源有許多版本,有人說意外起火,也有人說是戲園樹大招風,惹了別人妒忌,畢竟年代久遠,很難發掘真相。
話音落地,原本滔滔不絕的秦夢卻沉默下來。
半晌,她才悠悠嘆息一聲,語氣複雜。
「阿秀恨透了戲班。」
人的欲望是無窮盡的,她能夠短暫平息矛盾,卻不代表保證一直如此。
那是什麼時候呢?
秦夢眼神有些渙散,似是在回憶從前。
是四十年前的一個秋日。
她早已娶了阿秀過門,卻不小心被人發現女兒身,那人打著她二人大逆不道有違人倫、對不住老班主的名號,企圖將秦夢趕出戲園。
彼時她已經管理戲園十年有餘,早非當年稚氣未脫的女孩,應付這種事綽綽有餘,亦不覺自己有錯。
當時就算將身份暴露出去又如何,她與阿秀兩情相悅,坦坦蕩蕩,既然並未做錯什麼,自然也不懼旁人閒言碎語。
偏偏那人是個瘋子,與她爭辯未成竟起了殺心,當夜趁著眾人不在,一把大火將秦夢困在台上,待到陳秀發現之時,她已經成了一具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