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蘭·瓦倫丁點點頭,撐著拐杖,由他扶著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土地很鬆軟,走起來很好,後邊就是青色的麥田,側對麥田的一方小屋裡,孩子們正在專心地上通用語課。
這些孩子年紀大小不一,最大的有十五六歲左右,最小的連爬上課桌都困難,他們的衣服都舊而乾淨,很妥帖。或許是因為這裡很少來人,會有一些孩子偷偷往窗外看。
阿爾蘭·瓦倫丁暗藍色的眼睛和偏灰的發色,無疑是讓他們很驚奇的。反而荊榕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這地方東國人太多了,孩子們並不驚訝。
荊榕幫忙取下曬好的衣服、被子,並手腳麻利地進行堆疊和分類,阿爾蘭·瓦倫丁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聽他們聊著天,不過更多注意力放在了教室里。
他好像很喜歡孩子,而且他也很注意那個爬不上椅子的小孩。看著旁邊更大的孩子帶著小朋友念書時,他眼裡會出現很溫柔的神情,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荊榕會偶爾跟著他的視線看一看,又看回他身上,隨後露出一些笑意。
「你知道,年輕人們要不是死了,要不是逃了。」維克在旁邊燒火,說著話,「能活就很好,他們能同意孤兒院繼續存在,完全是看著布爾加科夫的人望,他們把一座橋的名字改為了布爾加科夫大橋,但是卻屢次想要關掉布爾加科夫最重要的地方。」
布爾加科夫就是荊榕的老師。
阿爾蘭·瓦倫丁聽到這裡,也回過頭。對於那個創立了「楓」的情報大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如今,那一代優秀的師生都死的死逃的逃,還剩下的這一切,都靠剩下的這些人努力保存。
當然,他們並沒有提及太多的往事。前獨立國的人不怎麼咀嚼往事。
活幹完後,荊榕帶著阿爾蘭·瓦倫丁去稻田邊走了走。
阿爾蘭·瓦倫丁看著腳下鬆軟的泥土,天邊遙遠的林場,曠野間一片開闊。這裡是阿歷克西長大的地方,這件事仍然很奇妙。
荊榕說:「每一寸土地我都走過,小時候我常常去水邊捉蛇。」
他隨後又指了指開闢在田野間的一處小道:「那後面,就是東國夫婦當初賣拌米飯的地方。」
當然,現在這些地方都廢棄了。
阿爾蘭·瓦倫丁說:「你說他當時想送你去紡織廠。」
「當然,那時候紡織廠是最榮耀的崗位,因為我們的印花布賣得非常好,作為外交禮物送給各個國家。」荊榕說,「紡織廠的隔壁是國立電影廠,下班後就可以去他們的放映室看電影。那時候紡織廠分配的宿舍也相當不錯,而且他們很缺會幹活的男人,保證只要我去了,就給我分最好的一間樓房,和科學家們住在一起。」
「後面為什麼沒有去呢?」阿爾蘭·瓦倫丁問道。
荊榕說:「因為我調皮搗蛋,老師是軍隊的人,我十四歲那年潛入他們的汽車一路進了總部,最後被他們的人發現了。這件事處分會很嚴重,老師為了保我,就讓我進入了軍隊。」
「那時軍隊不是人人能進的,即便是高官,手裡也只有一兩個名額,我頂掉了他親生孩子的名額。」荊榕說。「後面他的兒子進了後勤部,在前幾年染上敗血症去世。」
阿爾蘭·瓦倫丁想了想,笑了一下:「聽起來你從小就這麼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嗎?」荊榕笑了,「倒是我給愛我的人們添了許多麻煩。」
「不會麻煩。」阿爾蘭·瓦倫丁慎重地評價道,「很多人都會喜歡你。」
包括他。他靜靜地想。
他們長在完全不同的國度,甚至曾經是最針鋒相對的敵人勢力,但命運鬼使神差,還是讓他們綁定在了一起。
荊榕沒有抓著他細問,他帶著他慢慢悠悠欣賞了田間的景色,用外套兜住了幾條徒手抓上來的小銀魚,帶回院落中,加入今天的晚餐準備。
孩子們都已經下課了,聽說今天有客人,都非常賣力地幹活、忙上忙下,有一個小姑娘隨時盯著阿爾蘭手邊的水杯,以保證它一直是滿的,其他的男孩們則開始整理庭院、打掃教室,並輪流去燒夜晚的洗澡水。
崔汀回來得很晚。她已經七十歲了,但步伐依然犀利穩健。她今天去城裡訂購一批鋼材,用來加固學生們的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