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蘭·瓦倫丁低調地喝茶,他的耳朵尖還是紅著的,但回答問題的聲音仍然冷靜:「嗯。」
孩子們的晚間活動結束了。因為今天有客人的到來,他們被特許遲一些睡覺。
孤兒院所有的活都是孩子們統一分工承擔,大的孩子會幫小的孩子洗澡,小的孩子們則幫忙搬運柴火、清洗用具。
大人們的聊天也就此告一段落。崔汀年事已高,她和維克一家開始負責晚間的帶睡活動。荊榕主動申請了明早開大卡車去拿訂購的鋼材,這樣既可以省下一筆搬運費和租車費用,也可以讓孤兒院的人不那麼累。
「我們要休息了。女士們還有很多活要干。阿利克西,好好招待瓦倫丁先生。」崔汀把車鑰匙扔給他,叮囑道,「這老東西要打兩次火,要是路上電機不轉了,就重接一下打火線。」
荊榕比了個手勢:「沒問題,老師。你們休息吧,剩下的都我來。」
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孩子們的宿舍在統一的時間熄燈,在牆外,最初還能聽見一些孩子們小聲說話的動靜,後面就都睡熟了,陷入了寂靜。
荊榕和阿爾蘭·瓦倫丁還沒有動,他們仍然相對而坐,荊榕翹著一條腿,又抬頭看著阿爾蘭·瓦倫丁笑:「吃飽了嗎?困不困。」
阿爾蘭·瓦倫丁咳嗽一下,說:「晚飯很好,茶也很好。」
荊榕向他伸出手,阿爾蘭·瓦倫丁不知何意,但看了看後,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上。
周圍空無一人,只余他們和篝火。他們坐在庭院長桌的最盡頭,沒有人能看見他,樹影把他們完全籠罩。
「有點涼,先生。」荊榕說,「您想坐過來,離火堆更近一點嗎?」
他的神情忽而變得很正經,發音變得低而沉穩,非常優雅,阿爾蘭·瓦倫丁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他自己推動輪椅繞過桌子,走向荊榕這一邊,荊榕也立刻迎向他,把他放在篝火邊,隨後對他笑了笑:「稍等,我收拾一下。」
他真的開始收拾,把茶壺裡的茶葉倒掉,茶具沖洗晾在一邊,然後將桌椅板凳擦過後歸於原位。
阿爾蘭·瓦倫丁也不著急,他喜歡烤火,注視著篝火的中心,看著火焰跳動,熱流在手掌中似有似無地穿梭。等到荊榕收拾完畢走向他時,他抬起頭,才察覺荊榕手裡提了一個老式的碟片播放器。
荊榕介紹了一下:「和口琴一起在地下室找到的。」
「還能用嗎?」阿爾蘭·瓦倫丁看了看,「周圍沒有電源。」
「可以接貨車的電線,我拿過來。」荊榕說了聲稍等,片刻後拿來了一個電機和幾條複雜的線,一通搗鼓後,他打開播放器的面板,接上了電。
「上個時代產的東西有它的好處。」荊榕說,「大量的生活用品,至少都使用同一個電壓配置……雖然這也是後來它們被淘汰的原因。」
播放器開始轉動。
阿爾蘭·瓦倫丁說:「低效率和低能量的工具也有其特殊的意義。」
荊榕調試了一下,隨後放進去一張碟片,側頭停了停。
沙啞的女聲開始播放。
阿爾蘭·瓦倫丁即便並不怎麼聽流行音樂,卻也能知道這是上世紀時爾洛斯最流行的一個古典曲調,他低聲問:「《朗日之春》?」
「是的,時爾洛斯女歌唱家薩拉的作品,十年前,我們這裡不被允許播放任何時爾洛斯的音樂,這張碟片是我從廢棄倉庫里淘來的,它可能屬於一個已經陣亡的士兵。」
荊榕回憶著那些碎片式的記憶,「那時候沒有人敢聽,會遭處置。但我很喜歡,我會一個人帶著唱片機去野外聽,像今天這樣,接車輛的電源。那時我們有一輛摩托車。」
「原來如此。」阿爾蘭·瓦倫丁說,「很優美的曲調。」
荊榕說:「是的。」
他放好碟片,調整了音量,讓它足夠清晰,又不會打擾其他任何人,隨後,他走過來,再次對阿爾蘭·瓦倫丁伸出手。
阿爾蘭·瓦倫丁沒有明白他要做什麼,但仍然習慣性把手遞給他。
「來跳一支舞嗎,先生?」荊榕說。
阿爾蘭·瓦倫丁怔了一下,隨後握著他的手,站起身:「可以,不過我……我沒有學過舞步。」
他一直是情報人員,並不是高級官員,時爾洛斯的那些盛裝舞會,他也不曾出席,更不可能對跳舞有什麼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