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榕回頭看他,笑道:「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想。」
阿爾蘭·瓦倫丁盯著他一會兒。
因為他們兩人都太過相似。
他們都曾在戰火中為自己的國家獻出一切,又在戰後被當局清除。他們曾有世界上最好的一群同伴,如今他們只是落日的殘輝,勉活於世,惟有孤獨。
阿利克西·謝林加耶·多波維奇會纏著他,將他引來這一條從未踏足的寒地之路,是因為他看見了他繼續理想的信念,和孤獨一人的死志。
阿爾蘭·瓦倫丁一直懷念戰場,一直夢想自己死於未竟的事業之中,只有和他一樣的人,才能看清他身上這複雜的氣質,藏於口中從不輕易說出口的思量。
世界就是如此。這是從前他認為的。
如今他仍然這麼認為,只是他看到了另一條不再孤獨的路——繼續他們的理想事業的同時,還有人與他產生連結,世間仍然有人在認真地活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荊榕說:「我胸無大志,先生,我的願望只有和我的愛人在一起,所以我的愛人的生活理念,也決定了我的生活理念。不論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先生。」
阿爾蘭看著他,本想再說些什麼,只是事已至此,他完全明白荊榕的意思,於是他沒有說多餘的話。
他仍然說:「好。」
等煙燃盡,他們離開了公墓,沒有等滿三個小時。
他們搭乘計程車去城區內逛了逛,買了一些紀念品,荊榕買了三個更加巨大的行李箱,又買了一些桐油,阿爾蘭·瓦倫丁訂購了一些臨別禮物給孤兒院。
一個下午的時間,無所事事,很快就到了傍晚。
孤兒院的人們知道他們預訂離開的時間,也明白兩人事情繁忙,於是並不多挽留,只是瘋狂地給他們的行李箱裡塞東西——前幾年的種植樹木收成後,孩子們親手做的木雕;剛摘下來的田裡的青麥,已經用火烤熟了,散發著清冽的香氣,門口的酸櫻桃。
荊榕提前做的準備並不錯,單是這些東西就已經裝滿了兩個行李箱,他和阿爾蘭的隨身物品堪堪在最後一個行李箱中放下。
崔汀顯然希望他們再多留幾天,但理智讓她沒有表現得太過感性,她只是反覆叮囑,要他們確認好出發的時間,還有要帶的行李物品有沒有落下,以及——她拿出一本愛情詩,要荊榕收下:「阿利克西,你要爭口氣,每天拿這本情詩里的句子念給你喜歡的人,只要你有恆心,再高傲的女孩兒都能被你打動。」
荊榕忍俊不禁,當著阿爾蘭的面收下了這本詩集,並保證道:「好,我一定每天給他念一首。」
他們仍然選擇凌晨出發。
一方面是早晨的航船人員會比較少,他們可以選擇喜歡的艙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勞動其他人,為他們送行。荊榕一早約定好了車輛,直接將他們送往二十公里外的碼頭,如期登船。
過去的這兩周時間恍若一夢,每一天發生的事情都難以輕鬆簡單地拼合在一起,他們在沙漠中躲避過極端反對黨,轉眼間也在不知名的鄉間小村落探尋過溪流的源頭。
這一整段時間,都可以概括為「和阿利克西在一起」。
前獨立國邊境港口到時爾洛斯港需要三天時間,這三天時間裡,阿爾蘭·瓦倫丁和荊榕停留在貴賓艙室,基本沒怎麼出門。
阿爾蘭·瓦倫丁繼續接收來自世界各地的信息,只要上了船,他就能夠用船上的通訊設備連上自己的全球通訊編碼,所有他想要聯繫的人都可以聯繫上,他因此迅速恢復了工作狀態。
荊榕則比他閒得多,他跑遍了全船,找陌生人們借來了一些書籍,有的好看有的難看,他看完後就還給對方,不過他每天醒來第一件事,還是給阿爾蘭·瓦倫丁念情詩。
這個人說到做到,崔汀送的那本情詩很厚,裡邊起碼好幾千首,阿爾蘭·瓦倫丁執筆寫計劃時,他就在旁邊低聲念給他。
「我多麼草率地踏入你身後;你的冬天」
「這裡鏽跡斑斑;滿是荒蕪」
「你的名字穿過荒原林野;是倒吊的鐵網;叢生的鐵劍」
「今夜我留在此處寫信」
「我向你告訴;我就留在這裡,就留在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