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您快去看看吧,雍州王世子怕是不好了……」
「怎麼會?」江文山不可置信,明明只是落水而已,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呢?
從來步伐沉穩端莊的江文山第一次跌跌撞撞地由宮人攙扶著行進。
那人的宮殿裡滿是苦澀難聞的藥味。
宗政言澈勉力睜開眼睛,纖細的手指顫抖著抓住江文山的衣袖問道:「文山哥哥,我想回家……」
江文山看著床榻上的宗政言澈心如刀絞,前幾日還興致勃勃要帶著他們去雍州的人此刻面色蒼白。
還未長成的身體蜷於錦繡堆中,仍然掩蓋不住灰敗的生命。
他哽咽著說道:「快了,伯父就快來接你回家了……」
「父親,真的要來了嗎?」
宗政言澈的眼淚從慘白的臉上劃落,手中揪著江文山的衣袖不肯放手。
「小時候,父親常常抱著我在王宮裡放風箏,文純哥哥總是笑著將風箏線剪斷,我在一旁咯咯地笑。
再大一些,父親的身體就不好了,可他總是陪著我放風箏,他說風箏總會有自由的……」
提到父親,宗政言澈先前半眯著的眼眸頃刻間有了神采,他拉著江文山的手,斷斷續續地說著他還不滿十五歲的過往。
江文山一直默默地聽著,縱使這些話里提到了北燕,提到了末帝燕文純。
「文山哥哥,你知道嗎,文純哥哥可好看了,他什麼都會,每次父親帶我去王宮,他總是帶著我玩,可後來他成了北燕之主,他就再也沒笑過了……」
「自我記事,父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遍訪名醫也無濟於事,不過這並不妨礙父親對我的愛……」
「我沒見過我的母親,不過父親說,她是個極溫柔的人……」
「我們來長安三年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去……」
「明月哥哥為什麼要去鮮卑為質,他還會回來嗎……」
宗政言澈說的斷斷續續,床前圍著的太醫衝著江文山搖了搖頭。
「言澈,你太累了,聽太醫的話,好好休息,好好吃藥,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江文山的聲音沙啞,他知道他們這些人從不知歸期。
「好,回家,我們回家……」
「父親,我們……我們去放風箏,好不好……」
宗政言澈掙扎了一下,卻無力動彈,之後緩緩合上了雙眼。
西楚貞順元年,雍州王世子於十月十六日薨。
宗政言澈終此一生,不過十五。
宗政言澈,你來此人間一遭,值得嗎?
……
一連幾日,蘇珏都是帶著陸明一日三次前去拜訪王氏的老家主。
「家主說了,蘇珏公子不必再來,不見。」
管家每日都要將這句話重複三次,蘇珏從來都是笑臉相迎。
「陸明,天色已晚,我們回去吧。」
蘇珏微微欠身,再次帶著陸明離開。
二人穿梭在人群之中,這已經成了他們每日固定的消遣。
「各位公子小姐,瞧一瞧,看一看,都是好東西啊!」
熙熙攘攘中,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叫賣著,蘇珏停下腳步,然後視線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上。
「這位公子,老朽這的東西可都是獨一無二的。」
老人的唇邊掛著和藹慈祥的笑,那雙飽經人世滄桑的眼睛卻清明異常,有著看透世間疾苦的超然。
蘇珏隨便挑起幾樣小玩意看了起來,小攤上的東西都很普通,他對這些東西實在不感興趣,對老人謙意的笑笑。
「老人家,這木偶是?」
蘇珏正準備走,卻被一個小木偶人吸引了目光,他拿起木偶,仔細端祥起來。
木偶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是神話里的青女。
「請問,這木偶人是您自己做的嗎?」
「是的,老朽照著畫上青女娘娘的做的。」
「這木偶我要了。」
不知怎的,蘇珏覺得這木偶和阿玉很是相配,回去時正好送給她。
那日離開,阿玉紅著臉將一枚同心瓔珞送給他。
這是他在這個時空第二次收到同心瓔珞。
第一次是蘇玉送他的,那是一年除夕。
他記得。
「蘇先生,希望您能早日歸來。」
阿玉那張因羞澀紅的臉在他的眼前不斷出現。
慢慢的,阿玉的臉與蘇玉的臉重合。
不,她們不是同一人。
「可以,可以。」
老人應答的聲音將蘇珏拉回現實,街上燈火漸起,似乎真的在催促他的歸期。
「麻煩您幫我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