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廣袖口一揮,桌案上的杯盞盡數拂落在地,瓷盞碎裂的聲響盪在整個殿中。
裴涿邂的心沉了沉,只能跪在地上:「微臣惶恐,臣竟也被一同蒙在鼓裡,不能明陛下之眼,淨陛下雙耳,是臣之錯,還請陛下責罰。」
皇帝因生氣胸膛起伏著,守在旁側的總管忙上前為他順氣,可皇帝還是猛咳了起來。
花甲年逢子之痛,即便是皇帝也難以承受。
可在此時,外面的內侍進來回稟:「陛下,薛統領求見,說有要事來稟。」
此刻皇帝還哪有心思去聽佛禮的回稟,抬手捏了捏眉心:「讓他滾!」
內侍猶猶豫豫:「陛下,可統領所稟之事,許是同太子殿下有關。」
皇帝顫顫站起身來,有內侍攙扶這才穩住:「什麼?傳他進來!」
裴涿邂仍舊跪在地上,聞言卻是眸色一凜,待薛夷淵從外大步入門來,千牛衛的甲冑在寂靜的深夜之中碰響,他略一抬眸,薛夷淵亦向他投來眸光。
似是挑釁,又似是勢在必得。
薛夷淵跪下拱手回話:「陛下,臣今日追查佛禮遇刺一案,發現了鎮南王世子一黨殘餘之人混雜其中,而給太子下毒之人,亦是鎮南王世子的計謀!」
第271章 裴涿邂,鬆開我
大殿之中陷入駭人的寂靜,鎮南王世子的名頭擺出來,皇帝的怒意在此刻被理智鎮壓下來。
他抬抬手,屋中多餘之人便盡數退了出去,裴涿邂亦有退卻的意思,但皇帝的視線掃了過來,他只能頓住腳步,重新跪了下來。
薛夷淵得了示意,繼續說下去:「臣一路追查,發覺除卻藉由鬧事一事從吳大人手中脫逃出來的人外,還有在尋常機會一點點混入城中之人,皆是走太子出京都的門路。」
他這番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如今京都之中的叛黨逆黨之人難以估量,且還都是尋太子想要出京都的空子,慣子如殺子,若早些約束了去,哪裡還會出這些事?
跪在一側的裴涿邂聞言眸色漸深,亦在思慮薛夷淵這話中意思。
皇帝此刻已沒有了方才的震怒,太子荒淫至死算是家事,可此事涉及叛黨逆黨便算是國事,危及他如今坐著的龍椅。
「朕知曉了,此事你明日詳寫封摺子罷,這種擾民心之事要嚴辦秘辦,不可與旁人言。」
薛夷淵叩首領命,起身時間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涿邂。
他挺直著背脊,雖是跪於下首,也半點不見示弱討好之意,薛夷淵的手攥得緊了緊,沒再有過多的神情,匆匆出了東宮。
皇帝的面上不露心緒,但他的心緒又能好到哪裡去?
年邁的皇帝在穩坐皇位多年後,身後無人可傳繼大統,前又有叛黨逆黨虎視眈眈,他渾濁的雙眸看向裴涿邂,略嘆一聲:「裴卿,起來罷。」
「太子如今被太醫吊著命,只要朕點頭准允,朕便沒有兒子了。」
皇帝苦笑一聲:「裴卿,你也是要做父親的人,這種剜心之痛,你應當也能明了。」
宮中的太醫給蘇容妘診過脈,太醫院上下長著一條舌頭,在皇帝面前不敢有所隱瞞,更不要說這種家長里短的事,沒必要瞞著皇帝,皇帝也未必有心思去細細過問。
裴涿邂頷首應是,回了句場面話:「上天保佑,說不準太子還能有一線生機,陛下莫要傷心傷神。」
皇帝輕輕搖頭:「朕的兒子被有心人盯上,也是他自作自受,將把柄送到人手上去,裴卿,方才薛統領的話你也聽到了,當初楊州的事是你親自督辦,怎得還會有逆黨?」
「回陛下,此事是臣的過失,未曾趕盡殺絕。」裴涿邂沉聲道,「當時鎮南王在楊州聲望過高,未顯陛下仁名,臣只將有謀逆心之人伏誅,想來是狡兔三窟,留了活口。」
皇帝語調緩緩,略有悵然:「裴卿,你說究竟是有心人借了鎮南王的勢收攏餘部之人,還是說……真是世侄帶著人,要向朕來討說法?」
在未曾坐上龍椅之前,皇帝卻是要喚鎮南王世子一聲世侄。
可如今他喚起這個多年都未曾出口的稱謂,也並非是因心中有愧,只是勝者慣用的裝模作樣罷了,擺出一副念舊的模樣,企圖將自己也騙過去,讓自己也覺得當初的事是迫不得已。
裴涿邂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只揣著明白裝糊塗:「臣不知,但陛下所行也是無奈之舉,若世子當真出現,想來也能懂得陛下苦衷,不過——」
他頓了頓:「鎮南王世子早便過身,想來如今是些阿貓阿狗妄圖攪弄風雲罷了,難成氣候。」
「難成氣候?可他們已經殺了朕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