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什麼意思,所謂的說話他不喜聽,也不過是那些人喚她一聲夫人。
裴涿邂沒將她逼得太緊,得了她這句話,便將身子稍稍往後靠了靠,雙臂環抱在胸前,閉目養神起來。
宣穆看到大人之間你來我往的言語,仔細聽也不過才能聽懂個五分,更何況他沉浸在緊張之中,這五分也大打折扣。
蘇容妘覺得馬車之中安靜到讓她有些不自在,看到宣穆還在這緊張著,便去拉了拉他的小手:「你生母已經故去了,她也不會同你說什麼,你怎得這般緊張。」
宣穆低垂下頭:「可我覺得,我應當是有些對不住她的。」
蘇容妘笑著問:「為何這般說,你都不曾見過她,哪裡有機會對不住。」
「不是的。」宣穆輕輕搖頭,「我心裡明白,那是我生母,是用她的命換來我的降生,我很感激她,也好奇她,但是平心而論,她在我心中,沒有娘親你重要,我知道她是我親娘,可我……我都沒見過她。」
蘇容妘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與榮姨娘之間,全靠她來訴說榮姨娘生子時的以命換名。
生母於他而言只是一個稱謂,即便是調動所有的心緒,也終究比不上她與宣穆相處五年的母子情。
這一點誰也沒有辦法,並非是誰心腸多冷硬,只是有遠有近有親有疏,人之常情罷了。
她伸手摸摸宣穆的頭:「不必想那麼多,去見她,也不是指望著要把我與她論出個高下來,只是你去了,她會高興,我也會心安。」
宣穆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我都聽娘親的,讓榮娘親高興,讓娘親心安。」
裴涿邂聽著他們母子二人說話,在這種時候,適時地叫自己不參與其中,只做一個能完成她心愿的旁觀之人。
馬車行進到山中,這地方若非是蘇容妘指路,當真是難以尋到。
她自小在這山上長大,對這地方自然是熟,否則當初也不會帶著榮姨娘躲在這裡。
當時榮姨娘生子而亡,她也只來得及將人埋起來,沒辦法給她立碑,當然,跟鎮南王府有牽扯的人,能全屍而葬已是不易,哪裡能奢望立碑。
到了破廟中,蘇容妘帶著宣穆下了馬車,她甚至都不敢進那廟中再看一眼,單單是從旁走過,她便能想起榮姨娘生子時的慘狀。
一路走到廟後一處不算平坦的空地上,她畫了個不閉合的圈,便在此處燒起紙來。
「榮依秋,我帶你兒子回來了,你沒想到罷,我回來的這般快。」
空地上看不出人究竟埋在了哪處,五年來風吹雨淋,即便當初是她親手刨出來的坑,親手葬下去的人,五年過去她也看不出究竟哪一塊地上埋了榮姨娘。
「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宣穆我也是當親兒子一般,我受世子妃恩情,與你卻是拌了多年的嘴,結果回來楊州的第一件事是帶著兒子給你燒紙,你也是借了宣穆的光,不必謝我。」
「宣穆,給你姨娘磕幾個頭,告訴她你來了。」
第420章 他的注意始終被她牽引
這荒廟立在山間,周遭山林中的樹木長勢極好,環環繞繞將此處給圍了起來。
裴涿邂看著不遠處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依稀能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
宣穆聽話地跪了下來,衝著這片空地上磕了三個頭。
他原本對此處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當真來了此處,卻莫名覺得心口有些沉悶悶的發堵,似是血脈親緣當真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本事,能將他與那位素未蒙面的生母相連。
他雙手緊張地攥了起來,年紀尚小的他理不清這種思緒,站起來後也只能悶不做聲地垂眸立在娘親身側,幫著她燒帶來的紙錢。
日頭逐漸攀升,將此處照的格外發亮,蘇容妘先一步開口:「先回去罷,免得待太久惹人懷疑。」
她拉上宣穆的手往回走,裴涿邂一直在他們身後不願,見他們靠近,便也隨之走在他們身側。
他不知妘娘同那位榮姨娘關係究竟如何,怕她祭拜故人後太過傷懷,便故意帶著她岔開話題:「你許久未回楊州,要不要藉此機會在城中逛一逛?」
蘇容妘淡聲拒絕:「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邊走著,邊抬手撫了撫宣穆的面頰,半摟著他上馬車。
裴涿邂緊跟上她,細細觀察著她面上神色,雖則她看似還算冷靜,可還是放心不下。
她整日裡陪在一個將死之人身邊,本就容易被拖累的喪氣纏身,若是此時心中有鬱結,過幾日他忙起來不能時時來見她情況,他實在是難以放心。
他輕輕敲馬車車壁,外面駕車之人不動聲色地勒緊了韁繩,叫馬車走的慢了些。
頓了頓,他尋著由頭開口:「你與榮姨娘,關係很好?」
蘇容妘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與她每每見面,必會吵上一架,我從前巴不得這輩子見不到她的面。」
這個回答裴涿邂不曾料想到,畢竟若換作是他,他不會心甘情願去給仇人養孩子,並視為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