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妘應了下來,翻身下馬,拉著馬兒向那平坦的石頭走去,裴涿邂緊跟其後,還給她遞了水。
「若是餓了,還有乾糧。」
蘇容妘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睡袋,順著屬於他的骨節分明的長指,一寸寸看向他被窄袖裹著的手臂,隨之落在他的臉上。
他迎著入火烈陽,就這般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叫人難以忽略。
他清俊模樣陪著此刻的景,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那雙凌厲的劍眉隨之一挑:「愣著做什麼,你該喝些水。」
嗯,倒是一如既往的專橫。
蘇容妘睫羽輕顫,有種不自在的感覺似包裹在某顆種子裡,隨風吸入她肺腑,落入她心海之中,在她尚未察覺之時,靜靜等待著生根發芽。
她將水袋接過,喝了兩口,卻看見他手上空空,忍不住問一句:「你不喝?」
裴涿邂沒說話,但從他眼神之中她能看得出來,這是要喝她手裡的水。
她雖有些不自在,但不代表要渴著裴涿邂一路,只是在她將水袋遞過去時,裴涿邂卻是推了回去:「不必這般擔心我,我帶了兩份,依你的性子,若我喝了,怕是你再不會動一口。」
蘇容妘垂下眸子,手中撥弄著水袋上的上的繩節,沒說話。
她才不至於這麼狠心。
今日的日光當真是好,曬在人身上,似是能從心底里往外都暖氣來,風吹著也舒坦極了,好似過往的一切都煙消雲散,再沒什麼能束縛住人。
說來也奇怪,方才阿垣下葬之時,她只覺那時的風饒人又可怕,飛沙前赴後繼要往她眼睛裡鑽入。
蘇容妘腦中都是空的,心裡眼裡裝的只是面前這副天景,裴涿邂也只是安靜在一旁陪著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又了傾訴的心思,低聲喃喃道:「我其實也是個狠心的人,也沒有我自己想的那般崩潰。」
裴涿邂看向她的側顏:「你是在說,你毀了他的屍身。」
「不是,我只是發覺,我應是沒有我想的那般難過,我娘親過身時,我只想隨她而去,可阿垣走時,我卻不想,雖則為了宣穆我也是不能死的,但是我曾以為我會活的煎熬,可如今發現,也不似我想的那般煎熬。」
頓了頓,她好似自問自答:「我想,大抵是我早就適應他死後的日子了,從前未相遇的五年,我雖想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後來到底是妥協下來,忌日清明日都會燒紙,如今他真的故去,於我而言,倒是像夢醒了一般。」
裴涿邂沉吟一瞬:「想來那五年裡,你已經為他的死悲痛過一次,也是你的身子心疼你,沒讓你悲痛第二次。」
「這不也是說明,原來阿垣在我心中,只能讓我為他難過一次。」蘇容妘嘆息道,「他在我心裡,竟也只夠我為他難過一次。」
裴涿邂卻是覺得,這已經夠了。
姓沈的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值得妘娘為他難過兩次。
第445章 也要看看旁人,看看我
風聲拂過耳畔,似把蘇容妘的愁悶與思念帶到裴涿邂身上來,他思慮片刻,似是退了一步,艱難地做了個決定。
「今夜我叫人將他的屍身帶出來,焚出骨灰,日後讓你佩在身邊。」
蘇容妘險些沒被自己的一口氣嗆到,驚詫回眸看他,真覺得他瘋了。
「你這是……挫骨揚灰?」
她覺得,裴涿邂應當不至於與阿垣有這麼大的仇恨罷?
「應當算不得罷。」裴涿邂倒是無奈了起來,「你捨不得他,可你終究是要回京都的,怕是日後再難回楊州,若是帶了骨灰回去,尚且能讓你以寄思念。」
他也是做了很大的退步,難不成他會願意妘娘身上帶著旁的男人的骨灰?
可是他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捨不得妘娘受思
念之苦,即便她思念的人不是自己,無論用什麼辦法,能讓她開懷些便好。
蘇容妘卻是覺得不至於,清了清嗓子道:「還是算了罷,從古至今留下的規矩便是以全屍身,我何必要如此。」
裴涿邂點點頭:「我其實也不願如此,只是總不能讓你帶著他一隻手,我怕夜裡嚇到你,又怕你實在思念,只能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