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抬眸,盯著那小尖兒上婉轉流連的天光不住看。
「什麼?那可如何是好?」蘇川柏和蘇川谷互相望望,他們聽說這船翻了,來湊熱鬧,誰知竟碰到這種事。
蘇祈春眯著眼笑,「不過沒事兒,纖纖這裡有樣好東西,你們每個人拿一點兒,就什麼都不怕了。」
蘇祈春說著,展開手掌,手心的絹帕上,放著幾株樹葉大的藥草。蘇川柏和蘇川谷雖然生於醫藥世家,但對於醫術一竅不通,蘇祈春這樣說,他們也就信了,一人拿了幾株,揣進懷裡。一旁的黑衣男子倒是一動未動。
蘇祈春眨眨眼,捧起手心的藥草遞到黑衣男子面前,黑衣男子微抬下頜,露出一雙狹長的眼,蘇祈春笑著說:「快拿些,要是得了病就遭了。」
小尖兒上的天光被風吹得忽明忽暗,黑衣男子忽地笑了,那笑容卻陰惻惻的,他伸手拿了一株藥草,放在鼻尖細細地聞,輕聲道:「多謝纖纖妹妹。」
這黑衣男子身上透著些說不出的詭異,蘇祈春恨不得馬上遠離他,蘇祈春小小,「沒事沒事。」
蘇祈春見幾人都拿了藥草,放心下來,她轉身去找陸之山。
黑衣男子瞧著她的背影,目光久久不移,蘇川谷拍拍他的肩頭,道:「怎麼?看上了?我告訴你,這可是我妹妹,就算你是縣令之子也不能覬覦。」
「是麼?」李元禮回頭,冷冷地掃他一眼。
*
小孩昂著頭問:「纖纖姐姐,這樣就能對付他們了麼?」
蘇祈春摸摸小孩的腦袋,將他的頭往下壓,壓在草叢下,她在草叢的掩映下看著蘇川谷他們那邊的動靜,「等著瞧吧。」
陸之山也被蘇祈春拉著,握在草叢裡,沒過一會兒,他就聽見不遠處,三個男聲響起,其中一人罵道:「怎麼這麼癢?」
另一人聲音低沉,「不會是你妹妹送來的東西有毒吧?」
「別說了!好癢好癢……」
幾個人癢成一團,蘇祈春離這麼遠都能看到他們臉上被抓出的紅痕,她笑得前仰後合,單手撐著臉頰,側過臉看陸之山,「山哥哥,你怎麼不笑呀?纖纖跟你講,他們的臉都被抓花了。」
陸之山被迫趴著,胳膊蜷縮在胸前,頗不得勁兒,他聽著蘇祈春銀鈴般的笑聲,沒有言語。
天光照下來,草叢葉子的影子落在他慘白的臉上,蘇祈春望著他,呆呆的,目光隨著搖晃的影子來回擺動,她笑聲漸漸停住,伸手碰了碰陸之山濃黑的眉毛,忽然地道:「山哥哥,你要是能看見,一定是個非常好看的人兒。」
陸之山抿唇,搞不懂這小女郎在想什麼。
蘇祈春湊近了,聲音貼在他臉頰上,「山哥哥,讓纖纖給你治病好不好,纖纖一定可以治好你,纖纖發誓!」
不遠處傳來一陣馬嘶聲,陸之山不說話,兀自站起來,拍落身上的雜草。
蘇祈春跟著站起來,正欲說什麼,遠處傳來蘇知辛的呼喚。
蘇老夫人早就收到了陸之山一家平安的消息,特意派人來催,老夫人盼著這團圓的日子盼了許久,一見到陸之山便捧著他的手,眼含淚花,「山兒瘦了,小時候,山兒是胖胖的……」
蘇老夫人抬眼,望見陸之山蒙著白布的眼睛,心頭一震,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她記得陸之山剛出生時,雖然不會說話,但眼睛是黑黑的亮亮的,特可愛特可憐,怎麼如今變成這樣了……
她想得心頭髮酸,連吃飯的時候都沒說幾句話。
李夫人是蘇三爺的內人,楊夫人病重,李夫人便時常幫著蘇老夫人處理家中事務,此時一家人聚在一起,她不由得想起蘇川柏和蘇川谷的婚事。
蘇川柏和蘇川谷兩兄弟已到了娶親的年齡,李夫人這幾日張羅著為兩兄弟娶妻說媒,請遍了湛江縣的冰人,托她們多多留意。
只是幾日下來,沒有任何頭緒,樣貌差的看不上,家世好的又高攀不起。
李夫人私心想著兩兄弟既無功名也無技藝傍身,只空有個懷仁堂的名聲,終究是水中之月,虛浮無用,唯有握住懷仁堂,學一門手藝才是正事。
今日蘇老夫人高興,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她起身夾了一顆魚眼睛放在蘇老夫人碗裡,笑著說:「母親嘗嘗,你最愛吃的魚眼睛,明目的。」
蘇老夫人笑吟吟地接過,一旁蘇澤蘭卻不自覺地咬住嘴唇,盯著那魚眼睛,思索著李夫人的話。
李夫人見蘇老夫人笑了,便又接著說:「說起來,前幾日,我請縣上一位說媒的冰人吃飯,去到那望春樓,那邊的魚眼睛比咱們吃的不知大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