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輕雲朗,惠風和順,蒙著一層紗似的融融日光照在窗欞上,李夫人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脖頸處卡擦卡擦地響,李夫人「哎喲」一聲,疼得當即蹙起了眉。
伺候的丫鬟問:「夫人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上次的傷還沒好利落?」
一說起上次的傷,李夫人就不如意,那日她只當自己是遇見鬼了,害得她下不了床,後來她才得知自己是被人點了穴,她思前想後,這家裡邊能有這手功夫的,只有陸之山。
但可惜她剛反應過來要去找他算帳時,陸之山已跟著蘇祈春逃走了。家裡連著幾個人失蹤,早就亂得不成樣子,她也顧不上計較這件事。
好在老天有眼,現下他們二人回來了,蘇祈春被罰跪了一晚上,這一晚上她不知道睡得有多香。
她雖然也喜歡蘇祈春愛笑的樣子,可誰讓她偏偏向著陸之山,明明知道自己親哥哥的下落,卻半個字都不吐露。
想想這可真叫蘇三爺給說對了,這家裡的姑娘沒一個是有用的,全都是敗家玩意兒,胳膊肘往外拐,不能給家裡人帶來一點兒助益。
她想著想著,胸內又翻出一陣氣,脖子上鼓鼓脹脹地疼,「哪能這麼容易好呀?這傷筋動骨一百日,這才過了幾日?哎,對了,這幾日怎麼不見柏兒?」
那丫鬟還未開口,李夫人想到自己那兒子的德行,自顧自地道:「他又去哪鬼混了?是藏春樓?還是隱紅館?」
丫鬟搖搖頭,「都不是。」
李夫人心下疑惑,「那是湛江縣又開了什麼新的,我不知道的去處了?」
「沒有沒有。」那丫鬟微微一笑,「是去學醫去了,近來湛江縣新開了家藥鋪,裡面來了位極厲害的大夫,這不,縣裡但凡有些志向的人都聞風而動,前去學醫。」
若蘇川柏不是李夫人的兒子,李夫人還能相信這一番話,但她實在太了解她這個兒子了,表面正經,內里就是個混蛋,她幽幽道:「你可別被他給騙了,他沒這覺悟,指不定是藏著什麼壞呢!」
李夫人話音剛落,蘇川柏就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噴嚏,弄得涕泗橫飛,好不狼狽。
屋子裡藥香和香灰的味道混在一起,嗆人得很,一個矮小男人取出一撮藥,和一團灰色粉末混在一起,仔細研磨。
那男人一副醫者打扮,下巴上粘著幾縷小鬍子,一笑起來就露出黃澄澄的一排牙齒,他皮膚黝黑,像是經歷過風吹雨曬,和蘇川柏的白嫩皮膚毫不相同。
他踱步至蘇川柏前問:「怎麼?柏公子這是生病了?用不用我來給你開幾副藥吃吃?」
與這男人相處幾日了,蘇川柏仍害怕他,總覺得他身上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瘮人氣息,聽他這麼說,蘇川柏連忙推辭,笑得客氣,「不必不必,許是誰罵我了,吃藥也不管用。」
那小矮個笑,笑聲陰惻惻的,蘇川柏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湛江縣還有人敢欺負柏公子你啊?我以為憑著懷仁堂在湛江縣的地位,柏公子一定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原來不是啊……」
小矮個瞥著眼看蘇川柏,蘇川柏敷衍地笑笑,正欲回答,門口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一個挺拔身材的男人邊朝里走,邊掀開斗篷,滿身的凌冽也隨著距離的拉近而更為明顯。
他眉峰不展,眼神陰鷙,不必細看,便令人膽寒。
蘇川柏至今難以想像,他的好弟弟是經歷了什麼變成這副樣子,渾身的傷不說,原本俊俏的臉也變成黑黢黢的,沒一點兒富家公子的樣兒,渾身還透著些陰氣,像從死人堆兒里出來的。
「喲,谷公子回來了?」小矮個湊上去,語氣諂媚。
蘇川谷自從被曲余青丟進大船,在江河之上漂泊了數月之後,性情大變,從前的浮蕩模樣一掃而空,現時不僅變得沉穩了,連行為說話都透著股邪氣,誰見了他都害怕。
他頭也未抬,拿起桌子上的一盞茶水一飲而盡,道:「杜沖,你方才說的話我可聽見了,你不要忘了,李元禮我是怎麼對付的,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你記住了嗎?」
杜沖登時渾身浮起一身冷汗,他可沒忘記那事,那樣的狠手,他可從未見過,簡直比船老大還要厲害上幾分。
「記住了記住了。」杜沖賠笑道。
蘇川谷轉眼看向蘇川柏,手指不停在桌子上敲擊,「家裡怎麼樣?聽說纖纖和陸之山回來了?」
「回來了,祖母為了讓纖纖說出你的下落,罰了纖纖下跪,昨夜跪了一晚上,但那丫頭的嘴真硬,就是不說。」蘇川柏邊說邊嘆氣,他們怎麼有這麼個妹妹。
「啪!」蘇川谷猛拍一下桌子,咬牙切齒地道:「真是個好妹妹!」
蘇川柏和杜沖都被這一聲給嚇到了,兩人互相看一眼,閉著嘴不敢發出一絲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