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頭攀著一個少年,面色漲得赤紅,他的衣裳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險些就要摔下去。
他憋著氣,吭哧吭哧地用手地努力扒住牆檐,艱難地穩住身體。
「你的侍女說,」他喘著粗氣,斷斷續續道:「你被罰跪祠堂了,我…我擔心你,就來瞧瞧……」
不知是羞的還是累的,謝沉舟說話結結巴巴,一句話半天才說完。
像是平靜已久的水面盪起漣漪,容梔覺得腦袋有點懵懵的。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走到窗前,仰頭看著謝沉舟。
「你這樣很危險。」她擔憂地說道。
謝沉舟勾唇溫柔淡笑,不以為意。他撐著身子飛身一縱,從牆上躍下。
只聽「啪嗒」一聲,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下。
「……」
容梔扶額,無語望天。
她此時無比慶幸周圍的僕從都被自己打發走了,不然真真是給阿爹火上澆油,有嘴也說不清。
「你先進來,被人看到就完了。」她推開門,一把拉住剛站穩的謝沉舟拽了進去。
「呃……啊……」他一個咧粗就要往容梔身上撲倒,容梔下意識一閃,謝沉舟又四仰八叉摔到了蒲團上。
容梔心情複雜地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默念道:罪過,罪過。
「站不起來了……」謝沉舟兩眼汪汪地看著她,朝她伸出手,好不可憐。
祠堂放置了三個蒲團,容梔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坐到他旁邊。「你坐著不挺好的麼。」
他悻悻然縮回手,而後又有些訝異地瞧著容梔就這樣坐在了蒲團上。
「不用跪著嗎?」幼時他也跪過祠堂,一跪就是整夜,膝蓋浮水發腫那是家常便飯。
「我沒做錯事,跪什麼。」容梔坦然自若道。「倒是你,不要命了?擅闖鎮南侯府,是要被抓起來鞭刑的,不要命了?」
「可我擔心你。」他直截了當地回答道,目光灼灼地回看她。
她從容避開謝沉舟的眼睛,輕笑一聲:「謝小郎自顧不暇,竟還有餘力關懷於我,實乃阿月之幸。」
「開玩笑的。」謝沉舟眼底鋒芒一閃而過,解釋道:「我在對街一直候著,候到鎮南侯出府後才敢翻牆的。」
阿爹出府了?容梔神色一凝,暗自思忖謝沉舟所言。父親平素心情不佳時,總會在樹下舞劍。一定是有要緊事發生,他才會在自己還被關禁閉時突然出府。
「咕嚕咕嚕」,不合時宜的聲響從容梔腹部傳來,容梔下意識想辯駁,張了張唇,又無力地閉上了。
一整天沒吃東西,她是真的餓得慌。
「餓了?」謝沉舟嘴角噙著笑,溫聲道。
她有些難為情地點點頭。
謝沉舟本想打趣幾句,可瞧見她一副懨懨的樣子,知道是真的餓狠了。
他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我幼時最怕的家法,就是關禁閉,那會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實在餓得沒法子了,就去挖牆邊的野菜吃。」
吃野菜,睡草蓆,遭毒打,被追殺。容梔心下唏噓不已。從謝沉舟的隻言片語中,她大抵能拼湊出一個悲慘的童年。
謝沉舟也不磨蹭,飛快把油紙包打開。
裡面赫然躺著幾塊圓滾滾的棗泥糕。容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著,卻遲遲未伸手拿。
前世環境艱難時,她亦能不顧自身形象,與百姓一同進食。然今重生月余,世家那些習氣做派,竟又滋長了些許。
「不喜歡棗泥糕?」謝沉舟面上笑意略減,聲中滿是不解。不應如此,他已令人將容梔里里外外查了個徹底,她的喜好他亦是了如指掌。
容梔輕輕搖了搖頭:「喜歡的。」
「你先拿著,我這裡還有些別的。」他略加思索,目光落在她那纖細的手腕。
然後,沒有絲毫猶豫地,他伸出手去,輕輕拉住她的。
仿佛這動作已經練習過無數遍。
他將棗泥糕不由分說放在她的手中,而後朝自己的衣袖中摸索著。
「我幼時也愛吃這個,不知道縣主喜不喜歡。」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說話間,已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到她面前。
是一小把晶瑩剔透的杏脯。橙黃色,散發著誘人的果香,看起來開胃十足。
「有帕子嗎?」實在是不想把手弄得油乎乎的,她隨口問道。
謝沉舟聞言微頓,原來她遲遲未動竟是為此。只見他扯著衣角,身體向前又靠近了些,懇切道:「縣主放心吃就成,若嘴角有殘漬,可用我衣衫擦拭。」
「不必了。」她立時拒絕。今天謝沉舟穿了新衣裳,是身素雅的青衫,衣袂飄飄,仿佛謫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