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閒閒斜靠著案幾,漫不經心道:「侯爺說,近日總有謝氏的人夜探鎮南侯府。而且頻次漸繁,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謝懷瑾受了二皇子的命,自然也要找玉璽。雖然這些夜探的人里,也不乏懸鏡閣的人。
容梔心裡清楚,面上卻不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潛入侯府做甚?阿爹的公文文書都在城西軍營,鎮南侯府空無一物。」
他眼里笑意漸濃,也不拆穿她,還配合地搖了搖頭,「許是為阿月而來。」
「為我?」她皺了皺眉,還以為謝沉舟說得是為取她性命而來。
謝沉舟把玩著她髮髻玉簪,溫潤的觸感讓他頗有些愛不釋手。「誰人不知明月縣主容梔,才華卓絕,皎皎如月,自然都想窺視一二。」
容梔頓時啞然,無奈地拍掉他作亂的手,「淨說些渾話騙人。」
一想到此後他入了玄甲軍,兩人聚少離多,謝沉舟就癟了嘴,「阿月把我調入玄甲軍,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她凝眸片刻,毫不避諱道:「你不是不甘居人下麼?爬上去,爬到能讓謝氏伏跪膽寒的位子去,此後就不會有人再說,你配不上云云。」
謝沉舟不是池中之物,不該困囿於小小藥鋪。況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阿爹年紀漸長,她不願他再外捨身拼命,風餐露宿了。
他怔了一瞬,而後很快恢復如常。他一直以來小心藏著的野心,容梔竟全都知道。甚至還願意……縱容著他。
「阿月如此偏袒我,不怕有人會嚼舌根嗎?」他眼底儘是一片溫柔。
容梔冷哼一聲,不屑道:「任他們去說。謝懷瑾既有隋陽撐腰,你也有我撐腰。」
說罷,她就不再理謝沉舟了,直到把手頭的採買清單核對完,容梔才重又抬起頭。
謝沉舟從書架上拿了些閒書隨意翻看著,一邊打發時間,一邊安靜地等著她。他側臉輪廓硬朗,衣擺如流雲,手中攏著書卷,遠遠望去,清雅矜貴,不可方物。
容梔一時慨嘆不已。她算是知道,帝王為何都喜歡找些貌美的女子侍奉起居了。實在是賞心悅目,秀色可餐。
她勾了勾唇,伸手去夠案几上被各種醫書掩埋的《孫子兵法》。「我記得這裡好像放著些兵法軍書,你若有興趣也可以拿去。」
費力抽了半天,那本書還死死壓在下面,巍然不動。「我來幫你。」謝沉舟作勢就要過來。
容梔頓了頓,而後嚴詞拒絕:「不必,我自己可以。」在謝沉舟面前做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多沒面子。
她胸腹抵著案幾,手腕用了狠勁,咬著牙往後一拉,終於拽著封頁拿了出來。代價就是——案几上原本堆得整整齊齊的書,轟然倒地。
謝沉舟強忍著不笑出來,彎腰替容梔一本本耐心地撿起。「是你侍女沒放穩,不怪你。」
從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再到週遊散記。每一本都有她認真翻閱批註的痕跡,又每一本都保護得當,不見一絲褶皺。
他指腹摩挲過書頁,倏然生出好奇,從前的年歲里,她每日裡在做什麼,看過什麼書,見過什麼人。
「這是?」他捻起一頁宣紙,疑惑出聲。方才差點以為是她打稿的廢紙,正欲隨意塞進書冊。
宣紙薄透,紙面墨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沉默須臾,他輕笑一聲,半垂的桃花眼中情愫涌動,似酒釀一般醉人。
而後,容梔就聽見他用那清冽如玉石滾落的嗓音,一字一頓道:「謝,沉,舟。」
「!!!!」容梔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原地石化。
完蛋了。是那日她發呆,在書房寫了一整頁的他的名字。
在寫這玩意的前幾個時辰,她還一本正經地把他壓在牆角,厲聲警告他,不准對自己有旁的想法……
她眉眼未動,整張臉卻唰地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羞憤欲死的感覺,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哦,只是隨手練字的廢稿。你的名字筆畫多,練起來方便。」
容梔抑制住內心窘迫,挺直了脊背,朝他眨巴著眼,竭力證明自己說得是真話。
「嗯。」謝沉舟輕點了點頭,眉眼里笑意藏也藏不住。顯然是未信她的胡扯。
她強撐鎮定,繼續解釋道:「真的,我也寫過流蘇、流雲的名字,還寫過裴玄的。」
「嗯。」謝沉舟也不反駁,只是眼底笑意更加分明。
「你別不信啊!」她秀眉微蹙,瞪著眼噓他。
他掩唇低笑:「我信,我何時不信。」
「算了。」容梔只覺越描越黑,索性身子往後一攤,下巴抵住著案幾,承認道:「沒錯,我就是寫了你的名字。寫了整整一頁,滿滿當當。你高興了吧?」
他將寫滿自己名字的宣紙小心地疊好,妥帖地塞進里衣。而後坦然道:「知曉阿月與我心意相通,我自然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