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聞言卻僵了僵,猩紅無光的眼眸愣愣地瞧著她。
那是一雙尤為可怖的眼,黯淡無波,如同蒙了層灰塵,又被血污占滿,簡直像地獄裡爬出的厲鬼。
「你!」容梔心下一慌,驚叫著就要甩開被他捏住的手。
他勾出個牽強的笑,想要安撫她,「別……」別害怕。
話音未落,少年已經支撐不住,頭一歪暈死過去。
………
「然後呢?」商九思越聽越起勁,眼睛亮晶晶地期待道。
「沒有然後了。」容梔抿了抿唇,淡淡道:「我那日替他擋風,自己也染了病。高燒後再醒來,他已經沒了蹤影。」
商九思不滿地撇了撇嘴,「救了他也不說聲謝謝,真沒禮貌。」
容梔清淺一笑,並未搭話。不過是萍水相逢順手而為,她本也沒求過回報。
「要我說啊,你當時就該好好瞧瞧那人模樣,若是長得俊俏,就逼他以身相許。」商九思恨恨地總結了一番,實在為容梔的不開竅感到痛心疾首。
容梔怔然不語,不兩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哪來的情情愛愛。
她喝了口甜湯,連同這句話一起咽回了肚子裡。
商九思還有些意猶未盡,喋喋不休地追問道:「救人的感覺怎麼樣,不會常常想起他嗎?」
「偶爾會。」容梔想了想,誠實道:「我自希望他好好活著,不枉費那日我救他的勇氣。」那時她自身難保,本想一走了之任由少年自生自滅,卻終是於心不忍。
他太瘦弱了,瘦得骨骼清晰可見,渾身上下被打得沒一塊好肉。如同受了傷的雛雁,碾落成泥奄奄一息。
隔著道屏風,謝沉舟聽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抹了把臉,有血順著嘴角流進嘴裡,又腥又苦,他卻猝然無聲笑了。
原來阿月全都記得,甚至從未忘卻過。
並不是只有他一廂情願的守著過去,那些支撐著他熬過漫漫長夜的細碎片段,突然間在十年後有了回音。
他攥了攥手中玉佩,正欲轉身離去,流雲卻不知何時追了過來:「閣,閣主,若有事要同縣主商議,煩請移步前廳。」
容梔和商九思皆是微愣。而後商九思雙頰肉眼可見飛紅,抓了一旁的絲帕就朝屏風扔去:「還以為懸鏡閣是什么正經的,原也是偷聽牆角的貨色!」
絲帕柔軟,哪有什麼攻擊力,還未碰著屏風就飄落在地。容梔起身撿過,冷著臉就毫不客氣地朝屏風望去:「閣主還有何事?」
他按捺下心中潮湧,口中含著血,說話有些滯緩:「走錯。」
饒是真的,也沒人相信。商九思叉著腰就又要發作,容梔連忙把她勸住,揚聲喚道:「來人,給閣主帶路。」
流雲剛要上前,裴玄卻從角落裡冒了出來,擋在她與謝沉舟身前,「流雲!小廚房有事找。」
流雲驚訝地指了指自己,不確信地瞪著她。小廚房又不歸她管轄,找她做甚。
裴玄才不管她,只訕訕一笑,打圓場道:「閣主這邊請,侯府寬闊,稍有不慎我也會走錯路的。」
容梔揚眉,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阿玄?你不是在藥鋪麼?」
自謝沉舟調入玄甲軍,明和藥鋪就全權交由流蘇與裴玄。這幾日協商花溪村之事,兩人應是忙得腳不沾地才對,怎的這會就回來了。
裴玄只好扯了個由頭,「回稟縣主……我劍忘拿了!我這就走!」
說罷,她護著謝沉舟一路離去。
送走謝沉舟這個不速之客,兩人興致也被敗壞得差不多了。商九思蔫蔫地坐著,懶精無神地打著盹。
她若無事,為何還不走?容梔心下疑慮,卻也不好趕客,「若在沂州覺著悶,不如我改日帶郡主逛逛?」
商九思搖了搖頭,「子通不來找我,我才覺著無趣。」
容梔沒有窺私慾,只當謝懷瑾在忙些有的沒的,也沒再追問。
誰知商九思嘆了口氣,一股腦全跟倒豆子似的說了。「前幾日他同謝懷澤大吵一架,兩人如今都還彆扭著。你說至於嗎,就為了一個都不存於世上的人,兄弟倆鬧得狼狽不堪。」
她為這事也沒少煩悶,在沂州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人訴苦,好不容易逮著容梔,只恨不能說個一天一夜。
想起謝懷澤昨日的失態,容梔心下篤定道:「你是說先皇長孫?」
「原來你知曉啊,」商九思嘴撅了撅嘴,埋怨道:「我還以為算是皇室秘辛,同誰也不敢提起,忍得可辛苦了。」
容梔:「……」確實算是皇室秘辛,只是謝懷澤告訴了她。
好在商九思也沒多想,甚至愈發鬆了口氣,「要我說,根本不算什麼。皇兄登基十餘年,商醉死得屍骨都能化成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