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瞥了一眼沒看懂容梔眼底的複雜, 只好繼續道:「弟兄們偷偷追了幾里,直看到那男子摘了遮面,確認是逐月無疑。」
容梔習慣性輕敲了敲指節, 什麼也沒說。
長庚也拿不準她的心思, 只得揣摩道:「需要裝作沒發現嗎?」
她往無人處走了走,眼里平靜淡然:「派弓弩手隨時注意他的動向,一旦靠近侯府或軍營,立即捉拿。」
饒是知曉容梔素來公私分明, 長庚還是被因她過分的冷靜而忍不住抿了抿唇。
他總覺得, 縣主心裡的真實想法,不是這般。
今日辭花節,沂州不宵禁。滿城煙火長燃,亮如白晝。整個東門大街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直擠得水泄不通。
除了小娘子們人人都捧一束的鮮花, 四周的酒肆牌匾旁, 也均用各色花瓣裝點。一時間似錦繁花與千盞明燈交相輝映著,直瞧得商九思眼花繚亂。
從前在京城, 每每出門都是禁軍開路,方圓十里沒個人影, 商九思哪見過這般大的陣仗。她興奮地拽著謝懷瑾衣角:「子通!那束繡球好漂亮,你快幫我猜燈謎贏回來!」
謝懷瑾不動聲色移開手臂,卻是沒拒絕商九思的請求:「縣主想要多少, 在下就贏多少。」
「縣主,」衛蘅姬一連壞笑地暗暗戳了戳容梔肩膀,意味深長道:「快瞧那些花束,讓謝郎也為你贏一束啊。」
容梔循著她的視線望去,果然瞧見紅錦布台上放著的嬌艷欲滴的鮮花。被精心包裹在絲帛里,剪裁成恰好的形狀,方便小娘子抱著。
無根之花是很漂亮,但活不過明日。侯府里枝繁葉茂的海棠,亦或者一塵不染的梔子,都比它們有生命力得多。
容梔搖了搖頭,因衛蘅姬那放光的兩眼會錯了意,她面色淡淡:「你想要?我去幫你贏。」
「縣主你……」容梔動作很快,衛蘅姬來不及制止,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眼睜睜看著容梔進了猜謎燈陣。
人群嘈雜,幾個小娘子均帶了帷帽,也沒被認出身份。商九思一邊追著謝懷瑾的身影,一邊往這邊挪了挪,小聲道:「阿月也去湊熱鬧?」
耳朵被商九思熱氣噴得微癢,衛蘅姬手背毫不客氣地擦了擦,傲嬌地瞥了她一眼。
正欲調侃,衛玉安卻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將手上摺扇一合,煞有其事道:「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小娘子啊,太愛出風頭也不好,她那麼賣力給誰看。」
說罷似還怕她們倆不信,他抬手一揮就想把摺扇尖對向正仔細琢磨燈謎的容梔。
手剛一動,卻突然傳來陣尖銳的痛意,刺得衛玉安急忙收回手,捂著痛處呲牙咧嘴。
胳膊紅了一片,隱約滲血,還有尖銳石子划過的痕跡。衛玉安當場急了眼,只覺當著這麼多小娘子出糗太沒有面子,他氣急敗壞道;「是誰!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打我?」
眾路人面面相覷。
衛蘅姬笑都笑不出來,只能在心裡祈禱,別被認出來這貨是她兄長。
話音未落背上又是一痛,衛玉安整張臉氣的漲紅,又無可奈何。
他看誰都有嫌疑,惡狠狠地一個個望過去:「倘若被我抓到了!我定把他剁成餵花的肥料!」
有不怕事的孩童幾人笑作一團,人群中不乏交頭齊耳,竊竊私語的人。
商九思仗著有帷帽作擋,笑得花枝亂顫,毫不客氣地倒油:「哈哈哈,衛玉安,你不會是被蜜蜂蟄了吧。」
各種各樣的花同放一處,香氣四溢,馥郁撲鼻,連彩蝶都引來不少,有蜜蜂采蜜是再正常不過的。
人潮外,一襲玄褐色錦袍的謝沉舟在衛玉安望過來時,不慌不忙地垂下了眼睫。
就憑他這種貨色?也配在背後對阿月指指點點?太守夫人不愧是與那衛貴妃一母同胞,教養出來的孩子都這般,胸無點墨。
謝沉舟嗤笑一聲,掩去了眼底那抹諷意。而後拍了拍手心土灰,垂下衣袖就順著人流而去,袖中還未用完的石子嘩啦嘩啦地滾了出去。
東門大街上人聲鼎沸,笑罵聲伴隨著吆喝聲融成一片,無人察覺角落裡的異樣。
直到容梔幾人離開燈謎陣,謝沉舟才頂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暖暖挪了過去。
連軸轉了幾日,加上睡眠不足,謝沉舟臉上面無血色不說,還頂著兩烏青的眼圈,眼底血絲密布,宛如從水裡撈出的厲鬼。
更遑論他腰間短刀 出了個鞘口,松松懸在那裡一起一伏,有血光從劍刃上傳來。
那小廝險些被嚇到,瞪大眼睛好好瞧了瞧,確認他不是什麼邪祟後,終於穩了穩心神:「這……這位郎君。您要參加猜燈謎遊戲嗎?」
謝沉舟正欲往前一步,那小廝卻以為他要拔刀了結自己,渾身顫抖著就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