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她看,可是又是她說了,他要相信她,
猶豫了片刻,傅瑾承還是搖了搖頭。
宋知念以為他還在生氣把他吵醒復健的事情,他今天情緒波動太大,沒怎麼好好休息過,但是又因為身體的原因不得不幾次被別人吵醒。
她垂下臉,耳邊的長髮因為她的動作掉落在他的耳邊。
「等做完復健我們就休息,好不好?」宋知念安撫道:「我等你睡了再回家。」
傅瑾承搖了搖頭,她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地觸碰著他的臉頰,若即若離的。
「念念。」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
「你看吧。」
宋知念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傅瑾承的目光率先投在了前方。
他軟綿綿的小腿肚搭在了醫生的手上,護工正在給他屈伸活動著他小腿。
隨著護工的動作,那條屬於他的腿在空中不停地晃動著,纖細異常的腿甚至能被醫生一掌握住,他還能在醫生的指縫間看到那些被手指夾在了其中的皮膚褶皺。
這像什麼呢?
像是一灘被掛在樹枝上的豬油。
豬油是白花花的,懸掛於樹上的時候還會顫抖一番,
而那些纖細的樹枝似乎都接不住沉重的豬油,一副隨時會折掛的模樣。
傅瑾承見過這一幕,在很多年前,他曾經還年幼的時候。
他們家在捕獵區是可以合法狩獵的,傅祈安沒有出生前,傅瑾承還經常會被傅行止帶過去陪同。
那一天傅行止的運氣不好,半天過去也只殺了兩隻野兔,農場主人為了招待傅行止,笑眯眯地把他們家的養殖的豬和羊牽了出來,詢問傅行止的喜好。
傅行止那時候正在擦拭著獵場的獵槍,他揮了揮手,讓主人自己決定。
牧場的主人本就是為了討好傅行止,見傅行止沒說話,他就把目標對向了傅瑾承。
年幼的傅瑾承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在主人的慫恿之下,選擇了在他眼中身體更為強壯的豬。
隨後,傅瑾承聽到了那一聲慘叫。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麼,甚至還不明白那是什麼含義,直到傅行止帶著他轉過帳篷,他才看到了那聲慘叫的來源。
剛剛在他面前看上去比牧場主人還要寬大強壯的動物,此時已經被割了吼,被刀割開的皮肉處,鮮血混著頸部的白色的脂肪一個勁外涌著,一滴一滴的,落於下方的桶中。
而他的父親,走過去笑著接過了那把刀,順著它的脖頸一刀劃下,它撲騰了兩下腳,最後完全的無了聲。
但傅行止卻像是髒了手一樣,隨手將刀還有那些白花花的脂肪丟到了牧場主人的手中,拿了張帕子擦完了手上的油膩和血跡,還笑著問他為什麼選了豬。
年幼的傅瑾承搖搖頭,他對自己面前名為父親的男人產生了一絲的恐懼,他往後退了幾步,腦袋被什麼東西觸碰到。
傅瑾承回過頭去,便看到在他身後的樹枝上,那條懸掛著的豬油正在微微地晃動著。
傅瑾承忍下了心頭湧上的那股躁意和從胃中翻湧而來的胃酸,他別過臉去,用手臂擋著眼睛,不願再看。
或許在一定程度上,除了還活著的這個事實之外,他和那頭被他害死的豬並沒什麼區別。
訓練時間完成的鬧鐘提醒正在丁零零作響,但是傅瑾承卻遲遲沒有什麼反應。
宋知念讓護工們先離開,她轉身俯下身,看向傅瑾承。
他看上去是睡著了的,緊閉的雙眼,緩慢的呼吸,就連剛剛護工給他從平躺轉位側躺,他似乎都沒有什麼反應。
但這恰恰證明,他還醒著。
「阿承?」
宋知念關掉主燈,移開他身旁的抱枕,從身後擁抱住了他:「怎麼了?是因為我在嗎?」
「不是。」
傅瑾承搖了搖頭,他已經感受到了宋知念環過的手,他向後靠了靠,將自己的肩膀貼在了她的手臂上。
宋知念基本上已經半躺在了床上,她此時就替代了那軟枕的作用,她的身體支撐著傅瑾承身體的側躺,傅瑾承的肩、背,和她緊緊地貼在一起。
身後被溫熱充斥著,身體的那種虛無漂浮的感覺好像終於消失,傅瑾承忍不住,嘆了口氣。
「很喜歡我抱你嗎?」
似乎是傅瑾承的身體大部分位置喪失了一切的感覺,宋知念發現傅瑾承很喜歡靠著她,或者是用自己為數不多能感受到觸碰的地方緊挨著她。
他好像尤其喜歡她抱他,每次只要她的手環過他的肩膀,她就能感受到他肩部肌肉的放鬆。
「嗯。」他是背靠著她的,只能將頭向後靠了靠,枕在了她的胸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