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離聽完輕一頷首,不做回復。
他抬手將門關上,對著二樓道:「下來罷,你今兒的壯舉鬧出人命了。」
影兒似蝶般飄下來,雙眸睜圓,步子發急,「怎會?她暈過去的時候府
醫正巧來,當時就給她餵了藥,說了性命該是無虞的。」
翟離一把摟住她,抬手按在她後頸上往前一拉,唇瓣相抵,她呼吸間的酒香絲絲縷縷闖進他的鼻尖,他笑著輕蹭說:「你開心就好。」
影兒一咂摸,微微眯眼,半揚半抑道:「你唬我罷?若她當真有事,那個叫秦風的,必然會來,這會兒都沒動靜,怕是都緩過來了罷。」
他喉間壓著的笑被影兒機敏的抓住,影兒立馬變了臉,抬手用力推他,卻被他握住雙腕,交剪於身後,他俯身磨她的耳,「用過晚膳嗎?」
「本打算用的,被你一氣,飽了,不吃了。」
「是我氣飽的,還是你飲了太多酒,被灌飽的?」
翟離笑著看她,用唇撫平她蹙起的眉。
將她圈在懷裡,心滿意足的抱著,給她心安道:「你想如何折騰載嫣都隨你開心,那個秦風是個毛遂自薦來的,他對載嫣的恨恐怕不比你少,你留著些分寸,別把人折騰死了,再哭訴懊悔。」
影兒抬起面龐,轉著眼珠子思量,「那我是不是該與秦風對對帳?別各自下著狠手,把載嫣折騰瘋了,都沒得玩兒?」
翟離撩開她鬢邊碎發,含糊幾句:「隨你,你若想見,隨時可見。一會兒傳膳,吃完了喝藥,聽話些,明兒一早帶你去皇陵,見楚陽。」
影兒晃蕩的心瞬間停了下來,緩緩落下,沉入湖底。
楚陽...
穿過窗欞的風吹散炙羊肉上冒著的熱氣,翟離夾了一筷子塞進影兒嘴裡,捏著她的下頜命令,「咽了。」
影兒蹙眉眯眼,緩嚼著,入腹舔唇,抬手握他的腕,「這羊肉發膩,吃的我不舒服。」
「是肉讓你不舒服,還是人讓你不舒服?」
影兒音調一沉,「你既知道你讓我不舒服,就該去別的地兒,別老在我這兒晃。」
翟離將筷子一擱,按著她的肩將她翻過來,與她面對面,「我說的人,是楚陽。」
他捏住她的腰側,唇落耳邊,吸著輕微的酒香,聽她呢嚅地開口:「你當真,讓人難猜。」
「有何難猜?我從未變過,又何須猜?」
至此無話,一碗藥盡,二人各自鎖著心事,點燈觀月,滅燈相眠。
鏡里朱顏依舊,人事心事變遷。
影兒早起便覺心間空乏,提不起精神,她的細微變化如何躲得過翟離那雙鴞眼。
他為她攏發,盤髻,望鏡中朱顏魂不守舍,嘆時光瞬移,萬事不盡如願。
溫熱的手掌按在影兒肩上,耳邊響起他的溫聲,「見完楚陽,帶你去個地方。」
「哪裡?」
四目鏡中對,各自探心思。
「安息坡。」
影兒噎住無話,她仍是愧疚,細細想來漸覺明白,她愧疚的是其實對隋府眾人之死也並沒有那般在意,她當然傷心,只是這份傷心,滿府還不抵楚陽一人。
如何說?說她不孝,說她背親,說她枉生為人?
說她自私?說她凡是以自我為中心?
隋府壓她多餘慣她,楚陽慣她多餘壓她。
或許,僅此而已。
影兒不接話,垂著頭細品自己的不記恩德。
翟離勾了她的碎發,柔聲點破,「你與我的相似,又豈在無情上。」
春祭禮儀本就繁複,加之這是趙琛繼位後的首次祭祀,自然更是萬事小心,步步謹慎。
因此太常寺和禮部各官是緊跟在趙琛身後,不時說著禮義,又觀察著分寸。
趙琛與百官先在圜丘祭壇先行祭天,而後去至太廟祭祖,皇陵則作為補充,在禘祫禮後,由趙琛來行祭禮為此次祭天祭祖落個圓滿。
可翟離不顧這些,他只借著春祭日子選的妙,安排一件要事,便是陪影兒,將她想祭的人,都祭了。
垂柳拂心,早櫻遍地。
日光烘過的微風捲起滿地碎櫻花瓣,揚在玉輅軒車上,又被滾滾向前的車輪遺落在車身之後,緩飄至地,被掃撒之人不帶憐惜的清了去。
影兒撩著簾,看著從車幰處飄落而下的櫻瓣,心間酸澀,扭過身,雙手捂眼,藏起淚來。
翟離看著,不問,不勸,自顧揉著珠串。
楚陽的陵,建的樸素,青磚青瓦,只一道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