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不依,站起身子轉了一圈,攤著手問他:「你瞧見我不適了?說了今日陪我,如何反悔?」
翟離笑著去牽她的手,也是無奈一笑,想到昨日的意氣用事,還是妥協於她,對她點頭道好。
影兒見他如此,抽出自己的手,強忍著輕顫的雙腿,故作輕快的往衣櫃而去。
在柜子里翻尋了一套圓領窄袖素色沙羅遞給翟離,撒著嬌讓他去換。
一波一波甜釀一般的聲調讓翟離哭笑不得,終是起身將一身衣物換下。
從裡間轉出來,翟離眉尾一挑,笑問:「你要我換,怎麼你自己不換?」
影兒雙唇微啟,帶著些喘息地看著他,「我在等你,你為我挑來。」
他靜默立著,眼眸一緊,再度感受到那不安之感竄了出來。
他擯棄掉該有的深思熟慮,刻意逼自己不去細想影兒這一番行為。
他的沉默,自然也讓影兒緊繃起來。
就在影兒心內浮疑,尋著由頭的時候,他開了口,音調裡帶著遷就與悵然,「就我與你,由你引路。」
林蔭密密,蟬聲不停,兩條山澗蜿蜒向下,將這原本靜謐之地添出許多鮮活氣來。
而遠處無量寶塔檐角的銅鈴聲又若隱若現的划過耳邊,為這處秀美之地增了人靈之味。
兩人攙扶著走,沿途說了些話,關於趙琛,關於孩子,關於在何處購置府邸,關於還將去往哪裡。
她意圖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放鬆戒備。
他妄圖對她遷就,讓她回心轉意。
每一句對話,都在試探妥協,拉扯挽回。
他卻不知,終是徒勞無功,枉費心機。
到了了無人煙之處,影兒鬆開他的手,她以為的緊張與慌亂,此時是渺無影蹤。
相反,她心如止水,沉著冷靜到近乎淡漠。
她喘了一口氣,手背輕貼微微發熱的面頰,潤著一雙眼看翟離。
看他亦是呼吸略急,額間密出薄汗來。
她輕聲問他,「熱?」
「影兒不熱嗎?」
她上前兩步,竟是雙手穿過他的腰間,將他抱住,溫溫的聲音散出來,「這樣,會更熱嗎?」
她說完抬起亮盈盈的水眸,對他一笑,細指揉來揉去,將他腰間掛的水壺卸下。
擰開後,故意作態的抿了一口,又遞給他,晃了晃壺身說道:「你快喝,把這個喝乾淨,我要取山澗來裝。」
翟離看著她,視線一瞬不移,本欲開口,哪知影兒一個上前扶著壺底就往上抬。
他身體一緊,眼色迅速暗了下來。
卻沒推開她,反而裝作是來不及反應,咽了一大口下去。
他皺著眉開口哄她,「山澗不宜飲用,留些罷,免得一會你又該渴了。」
影兒托著壺底,掂了掂輕重,對他一笑,「往前略走走,尋個空地,你我坐下歇歇,說說話。」
說完拼了力控制住已經抖如糠篩的雙腿,牽著他便走,影兒不回頭,問他:「你後悔過嗎?」
山間蟲鳥鳴,她仔細的分辨著,卻仍沒等到他的聲音。
影兒回頭問他:「怎麼不說話?」
他面色深深,眼底許多故事。
影兒停下步子去看,看翟離眼中似落灰,他將聲音壓得很低:「我捨不得你。」
猶如一壇陳釀,擱置在角落裡,掀壇去看,濃稠的成了酒漿。
多好的情話,若是以前,真是讓她面色都會滾燙。
可現在呢?他不配說這話。
他驀地一笑,「我悔過,也不悔。所以,怎麼回答你呢?」
他的話音很沉重,砸在她身上,又鋪展在她面前。
影兒不喜歡,便牽著他繼續走,直到他漸漸慢了下來,力不從心時,影兒停下。
她一雙眼裡不知何時全是淚,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她一笑,丟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回過身,一雙眼從地面一點點挪到他的面上。
她視線模糊不清,依稀看他身影晃動,踉蹌幾番,往後靠樹一撐。
隨後漸漸滑落下去。
「軟骨散。」
三個字,影兒帶著積攢到凝成塊的恨意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