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想到回府路上,馬車意外被人攔下,下人說是沈大人攜要事求見。
姓沈?一派胡言,他身邊哪有什么姓沈的。
怕又是什麼攀炎附勢的人,他現在煩躁得很沒空理會。靖王不耐煩揮袖要驅逐,車簾卻已被人撩開。
來人影子昏黑,久未出門面容卻更白,如月撒冠玉氣度從容不迫,自如在衡美的靖王面前坐下。
既不見他對靖王的恭順謹小,也不見其欺君罔上的後怕,只是一種勝券在握的從容:「靖王殿下,好久不見。」
「……」
「沈大人?這還真是好久不見了。」靖王上下打量他,摸不透他這是哪門子路數,「你這樣找上門來,就不怕我……」
「我既然來,就不是來聽這般無用的閒話。」
沈懷序沒多少耐心的打斷,也對靖王被駁了話頭的黑臉視若不見,只有話語交織出很淡的血腥氣:
「宮中有人心思橫生,有意謀反殘害陛下,靖王就不想做清君側,做一呼百應的忠臣?」
虛浮發腫的臉在一瞬頓住,眼睛同食腐肉鬣狗般,冒出綠光。
清君側,皇帝當年可就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殺了前面手足登基的。沈懷序大費周章死了,又出現在他面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朝從徘徊選定陣營,到躋身甩開黃口小兒,只是想想靖王也為權力呼吸急促。他勉強定神,怒喝一聲:「本王何曾有過這般心思?你同誰說不好,在本王面前說這種話是何意?
「少在此處妖言惑眾,來人,將他拖下去!」
沈懷序撩起眼皮,一動未動。
漆黑眼瞳看得是靖王物慾橫流的臉,腦中卻漫不經心想著紀清梨前日神色匆匆,看也不多看他眼都樣子。
老夫人自小念要振興沈家,要手握權力。從自己書院到沈家,再到朝廷之上,沈懷序用才學也用算計,往上走得每步都有嘗到操縱掌控的快感。
操縱權力,竟有一天也會變得「退而求其次」,不那麼重要起來。
那這病還得怎麼好?只有勞煩紀清梨再對他上點心,再留久一點了。
沈懷序勾唇,于靖王面前漠然落子:
「靖王殿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臣當然要來相報。陛下身子好不好,靖王今日不是都看清了麼?」
「兩位皇子傾軋至此,朝臣們都看得見,也不難猜出會是哪位皇子動的手腳。而當年陛下能清君側,眾目睽睽之下為皇帝分憂,靖王又如何不能了?」
靖王喉結滾動,聽出未盡之言。
就算此事他不摻和,只到最後出面攔一攔,坐收漁翁之利,兩個皇子不成氣候屆時宮裡就只剩一個病秧子,一個黃口小兒。
不管是誰坐上去,都需要個德行高尚皇室中人來扶持,他目光沉沉落到沈懷序身上,看他半晌:「沈大人膽子頗大。」
「只是天下沒有送來的買賣,沈大人要什麼?」
沈懷序輕嘆聲,縱使算計操縱人心,也不露形色,眉目不沾纖塵,再無奈不過:
「不過被大皇子所逼保全沈家,謀求出路而已。」
第60章 迴旋鏢 成了束在他喉口的一根繩
靖王馬車華貴, 其中詳談之言無人知曉。
侍從畢恭畢敬送人下來,只是面上不能不能同往常那般稱上句沈學士,含糊其辭將人送走。
從前頗受追捧的權臣, 現在身為死人名字都沒了,深居簡出避人耳目,沈家嫡子何曾有過這般近乎牢犯的卑微時候?
更別說他白日守在宅院, 同紀清梨養在外頭等待翻牌的情夫似的,哪有半天最初冷漠鮮少歸家, 讓紀清梨別節外生枝的姿態。
棋白瞄沈懷序臉色,情夫本人怡然自得, 絲毫不覺得灰頭土臉, 直到——他們在街角望見紀清梨同沈行原的身影。
錦衣衛選人要「虎背蜂腰螳螂腿」, 玄色飛魚服更襯得沈行原影子寬大, 往下不知同誰學的, 衣帶將腰束得極窄。
往紀清梨身邊一站, 身形不但像紀清梨亡夫,人更將她擋得密不透風。
和沈懷序幾分相似,卻更年輕鋒利的眉眼垂下, 好似沈懷序死了,剩下的位置本就該是留給他的。
沈懷序止步冷冷盯著這幕。
他決意捨棄假丈夫身份的那刻起, 設想過會有這般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