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荷樂顛顛地跑了。
宮人送來飯食,一貫什麼都吃得很香的崔大姑娘這回分毫未動,宮人喊了幾聲,見無人應答,忙不迭推開車門。
這一看,嚇得連滾帶爬喊快來人!
平靜的湖面一下落了巨石,濺起好大的聲響。
未來后妃病得兩頰滾燙,怎麼也喊不醒。
陛下和太醫從長長的隊伍最前頭趕了過來,沒多久崔家家眷也聞風過來,隨伺的秦媽媽和阿屏心急如焚,墊起腳抻長脖子往人堆裡頭看。
只看見馬車大開,一個生得冷峻威嚴的男人縮在並不寬大的車廂內,細緻又小心地攬著她家大姑娘的上身在懷裡,眸光關切地盯著太醫施針。
「那是陛下嗎?」
秦媽媽問。
「噤聲!」
崔大人喝住小聲議論的下人,看向崔荷:「你不是說才見過阿朝嘛,怎麼她方才不適你沒看見嗎?」
崔荷癟嘴嘀咕:「她自己不說....」
趙柔娘急忙扯她袖子,讓她快別澆火了。
那頭太醫行過針,昏著的人眼皮亂動撩起一道縫隙,眼前天旋地轉直泛金星,又闔上眼陷入昏睡。
「怎麼還不醒?」
太醫:「回陛下,崔家姑娘玉體有損,小睡為宜。」
「她是哪裡病了?」
太醫:「姑娘應是著了風寒,加之思慮過重,驚懼之下引發高熱,臣這就開方配藥。」
袁望不放心,讓幾個太醫輪治,直到湯藥一口口送進懷裡人的唇舌,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處。
第一要務自然要懲治下人。
「主子病成這樣,拖至現在才發覺,留著你們有何用?」
除了送飯發現崔家長女異常的宮人,其餘的全都發落處置乾淨替換了一波更謹慎放心的。
猶不放心,小小的馬車實在不像話,他將人妥帖地護在懷裡,憑著性子抱到自己的御車。
大如小屋的帝王駕輿穩如行在平地上,躺在錦被深處的姑娘一路睡到回宮。再睜眼時,世界清明,看著陌生的床榻,大致猜到自己身在何處,無力地長嘆口氣。
洪亮的辰晷打斷她的幽嘆,有腳步聲傳來,是耳熟的聲音在吩咐宮人預備什麼吃食,漸漸聲音近了,高大雄偉的身影繞過八面錦繡屏風對上床榻上姑娘清亮烏黑的眼眸,像是意外,眼底閃過波光,古肅的板臉詭異地吊起笑弧:「醒了?身上好些了嗎?」
崔雪朝恭順地撐起上身,想下地,被內監半扶半攙地送回榻上墊著軟枕坐好,「謝陛下垂問,臣女已大好。」頓了下:「臣女不敢沾用陛下聖物,現下大好,過會兒就能回錦繡宮。」
乾元帝只說不急不急,坐在圈椅上直勾勾地盯著她臉看。
尋常姑娘不說被男子盯著看半晌有多羞澀,至少也會不自在幾分。
可崔家教女實在厲害,天子坐於身側,面不改色穩如泰山,沒有一點變化,仿佛身前錦被上的紋繡活了,人家看得入神不理俗世。
童公公心底敬佩不已,這氣度這耐性,合該能得陛下青眼。
乾元帝靈光一閃。
恰是這份讓人挪不開眼的沉穩,是她最真實最直接的消極對抗。
心不在他身上,也就不在乎他做什麼。
「南埠進貢的海東珠,你喜歡嗎?」
「陛下隆恩,臣女惶恐,海東珠乃御賜之物,臣女喜不自勝。」
喜不自勝的姑娘連個笑臉都不肯給他。
乾元帝懊喪不已,不喜歡她這樣死氣沉沉,想看她與諸位秀女提及自己時眼眸中的盛光,想聽她提及新帝時話音中細渺的憐愛和心疼。
「你愛吃肉脯,朕讓人預備了些,要不要嘗嘗?」
這話終於惹來她抬眼,許是意外他怎麼知曉她的喜好,不過情緒很快藏得乾淨,嘴唇繃得緊緊:「陛下大約記錯了,臣女不愛吃肉脯。」
輕拿不得,重放壞事,只好舊話重提博個生機。
「你是不是不願意當朕的后妃?」
「陛下多慮了,臣女不敢。」
「你還是想做安勇侯的夫人?」
「陛下多慮了,臣女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