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朝算下時辰,休沐無有朝會,會有輪值的官吏呈遞奏本,算來他回去只能睡兩個時辰。
她不是沒良心的人,方才屏風後他屈尊給母親抄經,心不誠字跡是真實的,來日總要過日子,愛不愛的,先得和睦吧。
於是道:「若陛下不嫌棄家院......」
「不嫌棄不嫌棄。」
不及她說完,袁望殷殷追問:「我住哪兒?」
他是天子,總不好讓他住在外間。
崔雪朝說正院臥房騰出來。
「那是你的寢居,我搶了算怎麼回事?」
袁望擺擺手,「不必另外騰挪安置,在窗下擺個長榻鋪上納涼的覃席就好。」
那不就是要住在一個屋子裡嗎?
崔雪朝要說什麼,童公公已然一蹦三尺高,「陛下娘娘聖明!小人這就去準備。」說著溜溜出門,很快消失不見。
總之強龍壓過了地頭蛇,飯罷,崔雪朝沐浴歸寢,見窗下真擺了一張長而寬的梨花木榻床,嘴角抽搐下,只當自己瞎了。也不管那人要洗漱到何時,自顧上床撂落帷帳。本以為會懸心外頭的動靜,哪知一閉眼睡得人事不省。
迷濛間有人喚她的名字,她沒理,腕上痒痒的,以為是蚊蟲,不耐地甩甩,擾人的動靜終於沒了。
睡得太沉,醒來時頭還發悶,撩起帷帳,見室內渾噩著,檐下淅淅瀝瀝的,原是今日有雨。
喚了阿屏,淨面時問陛下呢,阿屏道在前廳,「童公公說今日有雨,街面泥濘不好出行,朝上無會,讓侍衛們進宮把大人們遞上去的奏本搬到家下,陛下還得辦差呢。」
聽起來有點可憐,百官休沐都在家裡閒養著,當皇帝的反倒不得松閒。
一撩水,驚訝地咿聲,看著腕上憑空出現的五色繩,「這是哪來的?」
拽著繩面看清編在中間的蟠龍小玉環,「我原來那條呢?」
原本她親手編的串了好些小金珠的五色繩出現在食案那頭、脈脈含笑看著自己的人手上。
金珠五色繩她自己做的活扣,眼下被放至最長,捆在他粗大的手腕上,像勒在巨峰中間的一道峽谷,看一眼都覺得驚險。
「那個是我閒來隨手編的,與陛下不搭。」還是摘了吧,感覺都勒紅了!
「我平常很挑剔的,這個差強人意戴個稀奇。」
著重是問她的想法,「喜歡你那個嗎?」
一般般,繩盤尚好,只是那蟠龍的玉環格格不入。
但不好辜負人家的心意,笑了笑:「宮中的手藝自然是好。」
豈料這話不知哪裡觸到他的不滿,一頓飯下來鐵青著臉,只悶頭吃了三大碗梗米粥。
碗筷一去又像是自己哄好自己了,身上那股鬱郁的低氣壓散得乾淨,問她今日要做什麼。
崔雪朝自有她的安排,「上晌午要見京郊田莊的兩位管事。」
定了皇家親,往後管理田莊不如在家中時出入方便,點過帳冊還要安排往後田莊的經營。
乾元帝唔了聲,「朕上晌也有摺子要批,借你前廳一用。」
那就該各去各的地方。
崔雪朝行個禮,邁步出了門檻,阿屏撐起傘,恰時門上宮人進來回稟,說是安勇侯有要事回稟,這會兒在院外候著。
崔雪朝腳下一頓,下意識側目看那個傳話的宮人。
見她停頓,乾元帝目送她纖穠曼妙身影離去時的柔情一瞬蒙上陰翳,笑意僵在唇角,高大魁梧的身軀隱在昏暗處涌動著無法掩飾的怒氣和嫉妒。
台階下的崔雪朝似有所覺,回眸望過去,袁望臉上的神情忽而變成溫和的疑惑,「要見魏侯一面嗎?」
他很有大方不介懷的姿態,崔雪朝眨眨眼,看他濃黑的眼眸不帶笑意,於是搖搖頭說不必。
童公公三兩下衝到階下:「今日有雨,娘娘晌午可想吃香湯鍋子?運河御道每日都會送新鮮的魚蝦蟹入京,這時令下的青蟹黃肥得唷......」
崔雪朝作出被他吸引的神態,沿著小徑一步步離開正院,直到在側廂坐定,背後那種被猛獸鎖定的麻感消弭,長長舒出口氣。
腕上的蟠龍玉環沾了雨水黏著不舒服,想了想,用帕子拭乾,沒有摘下。
第23章 朕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負手站在廊下望著皇后韻致的身影消失在月門洞,乾元帝幾不可見地鬆口氣。
昨夜阿朝都願意讓他留宿了,今晨交換禮物後,她還關切地盯著自己被勒到的手腕,氣氛如此美好,自己實在不該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