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迫切地希望能靠她近一些,再近一點。
仿佛皮膚貼在一起、呼吸糾纏時,倉惶而落寞的心才會心安理得地落下。
渴求多年之物平安落在掌心時,他的心底倒生了一片緊迫的焦慮,生怕她會悄然無聲地消失一樣。
「睡一會兒吧?」趙負雪伸手合她的眼睛,道,「別看了。」
他躺到封澄的身側,身旁的被褥傳來下壓的重量,封澄略不自在地推他:「風寒呢,給你染上了。」
趙負雪不語,只是默默地收緊了封澄身上的手臂。
燒得昏昏沉沉,封澄也無暇去管趙負雪了,她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不知何時,便埋在趙負雪頸側睡著了。
秋雨漸重,連綿不絕,屋外已然有了寒意,屋中卻暖意融融,熏人慾睡。
新皇登基之事告一段落,劉不平戰戰兢兢地寫下了禪位詔書,昭告天下。世人雖是不知為何登基的是姜徵,但隨著廢除天機稅、開設靈器以及開科考試等一系列的政策下來,也就無人去在乎皇后登基之事了。
說到底,原先坐朝的便是帝後二人,如今帝王失德,皇后臨朝,再正常不過了。
而封澄停在洛京的時日也漸漸地到了盡頭。
她嘆了口氣,合上了手中書信,道:「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對面的趙負雪神色緊繃,他皺著眉,道:「風寒才好了幾日。」
心底隱隱有些不安,趙負雪不知是再次復甦的生死咒之故,還是其他什麼緣由,他看著封澄忙碌起來,打包行李,來往信件,看著她將戰甲掛了出來,越發地沉默了。
封澄感覺,趙負雪有一點黏人。
她從前也感覺趙負雪對於她去長煌一事有些奇怪的反應,但奈何他奇怪得十分詭異,稱其量不過那幾日臉色不好。如今登堂入室了,此人簡直毫不躲藏,把「不想分開」四個字牢牢地寫在了臉上。
但寫得還是很隱晦。
封澄吧唧一口親了他的臉:「寸金那邊來信了,近來的天魔多得不正常,宮廷生變,持劫難保狗急跳牆,打完這仗,天下就太平了。」
趙負雪倒是嘆了口氣:「說得像我不許你走一樣。」
是沒說,封澄道:「等我回來,提親好不好?打了勝仗一起提。」
趙負雪沒有說話,只是不做聲地提起了劍,隨即劃破手指,拉過封澄手指,在她掌心寫了什麼東西。
紅色的字體熱熱的,愛人的血液在掌心書寫的感覺十分微妙,封澄不禁歪了歪頭,猜測大概是個陣法的樣子,開口道:「這是什麼?」
最後一筆落下,趙負雪抬起她的手,吻了吻,臉色忽然有些蒼白。
「不是要緊東西,」他道,「三日內別碰硃砂。」
生死關頭,能多保她一命。
封澄看見趙負雪突然變白的臉色便知道這咒來頭不小,她一時間不知是疼是氣,捧起趙負雪的臉來便咬,趙負雪撫著她的後肩,道:「我隨軍,和你一起去。」
她鬆開嘴,有些擔心道:「你出京城,沒問題嗎?」
趙負雪搖了搖頭。
「如今反咒盡消,經脈無礙,自是可以出京。」
固執又專注,應當是想了很久。
封澄看了一眼趙負雪的臉色——不讓他出京,八成這事沒完。
於是她想了想,道:「好。」
***
昭煌元年,秋分之末,持劫向大夏悍然開戰。
姜徵在朝堂之上,看著傳抄而來的戰書,微微皺了眉。
「朕總覺得這字跡在何處看過。」
一旁侍候的女官道:「呀,這不是前朝遲太師的字跡麼!」
姜徵猛地一頓。
女官尚且年輕,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當年的遲太師,寫得一手好隸書,我祖母曾得了一副遲太師的墨寶,視若至珍,婢幼時還被祖母逼著臨摹了些時日呢。」
遲太師?
姜徵已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御筆。
那太師若有若無的笑聲似在耳畔。
當年劉潤親信於他,細細一想,似乎當時朝中幾多大變,與其也難逃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