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隨行的人馬,門中自然會妥善安置。」姚不聞笑道,「平罡城不過小事,怎勞您親自跑這一趟?」
衡陽公聞言竟點點頭:「可不是?要我說,私鑄銀元這種大事,封城查案本就理所應當,有什麼非得我交代一趟的?」
四周具是一靜。這話姚不聞說,那是客氣,他衡陽公來說,便顯得格外不識好歹了。
姚不聞臉色微變,剛要開口,卻聽這衡陽公又撣了撣袖子,接著說:「聖上跟太子分明也是這樣想的,唯獨四皇子——唉,我這外甥對仙家向來恭敬,說什麼都覺得該給臨淵宗的仙長們一個交代。他說仙長們心懷蒼生,兼濟天下,不會在意這種小事,但仙長們不在意,我們不能不在意,普天下的邪祟都得仰仗諸位,這份天恩哪怕是天子也得記住。聖上覺得對,就叫我來了——唉,這山可真高啊。」
他像是在混不在意地轉述,瞧不出諂媚,卻把在座的諸位靈子靈娘都哄得很是妥帖,姚不聞臉上也掛了笑,溫聲道:「四皇子客氣了,除魔衛道乃是我等分內之事,朝廷護百姓,仙門佑蒼生,各司其職罷了。」
兩人都很能打官腔,你來我往一番,李正德和莊才已經快肩並肩地睡著了。眼見那磬音已經響了七下,時辰快到了,姚不聞才請那位衡陽公上座,請不省君開壇。
玉台之上放著一隻巨爐,香爐以靈石打造,爐邊綴著百年靈獸的牙。壇正中立著根粗香,香周掛了三道封魔訣,分別對著霽凌峰的東、西南、西北三個方向,不省君捏火訣齊齊燒開了那三道封陣。
磬音八響。
三股激盪的魔氣立馬自各個方向傳來,霽凌峰上魔獸的吼叫聲此起彼伏,姚垣慕聽著都覺得腿肚子打顫,恨不得捂死耳朵,就地找個縫兒鑽進去,從地底一路刨到自己家的田邊。
「望諸君全力以赴,旗開得勝。」
磬音九響。
所有考生頃刻間御劍齊飛,朝著幾個散發著魔氣的地方疾行。
只有幾人略慢了一步,其中就包括姚垣慕。
他拖拖拉拉的,剛走到台階旁,卻猛地抬起了頭,忽而看向了東北面。
那珠環少年剛好在他旁邊,似是被他這擰脖子樣的動靜一嚇,皺眉道:「你看什麼,那裡可沒有魔物。」
姚垣慕沒聽見他說話。
他只覺得周身的靈力像是被什麼牽引了一般,朝著東北面若有若無地聚集。
仿佛有一根絲線連著他的靈脈,也連著他的五臟六腑,無言的肅穆與悲意在他的心裡瀰漫,他幾乎要落出淚來。
「哎呀仙師,你這是怎麼了?」卻是那衡陽公驟然開了口,他眨巴著眼,好奇地看著李正德,「怎麼哭成這副模樣?」
眾人齊齊看向李正德,他竟已是淚流滿面,金豆大的眼淚自眼眶裡溢出,滴滴答答地瞧在那玉台之上。
大長老一驚:「可、可是那惡咒——玄枵你又怎麼了?」
只見莊才本就苦大仇深的臉上越發蒼涼,似是昨日死了爹今日娘又沒了,眼眶微紅,神色凝重。
他沒有回答大長老的問題,而是漠然垂淚。
不省君也皺了眉,卻是看向姚垣慕和那珠環少年:「你二人還在此做什麼?為何不前去退魔?」
那巨大的悲愴將姚垣慕吞沒,還給了他包天的狗膽,他竟向不省君遞去一個幽怨的眼神,陰惻惻道:「我心裡難過。」
不省君:「……」
不省君:豎子敢爾!
但他這話沒有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里,他的年紀比其他人大些,經歷的也多些。
他感受著這似要沁如肺腑的悲意,臉上卻依舊平靜,甚至老神在在地看了看哭得不能自己的李正德,從這種高下立判的對比里感到了些許得意,才緩緩開口道:「萬靈悲哭,魂牽死門,想來是某位大能隕落了。」
「靈力流動繁複如星盤,非自身靈場強勁遼闊之人不可感知。」姚不聞適時地拍馬屁,「不省君此次閉關,想來又是一番進階。」
不省君微微頷首,客氣地受了這吹捧。
「原來如此。」衡陽公讚嘆道,「仙法果然玄妙!」
玄枵長老一邊擦眼淚,一邊看向了站在台階旁的姚垣慕:「只是不知這位小友又是何許人也,竟也能感知到這悲意?」
莊才是卜修,卜修的靈場大多得天獨厚,能在巨嘯境便感知到萬靈悲哭倒不奇怪。可姚垣慕一個濤涌境都沒走明白的人竟然有所感知,關華悅已然側目道:「這位考生方才說自己難過,難道也是因為這萬靈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