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多,風又大,楊心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早跟他說辦正事兒別把人帶出來,不聽,非要帶在身邊。」白晚嵐嗤笑,「搞得像有人會跟他搶樣的。」
仙家的事兒邵長澤不敢瞎打聽,只訥訥得應了。馬車很快便安靜了下來,陳安道走了回來,略表歉意,而後對白晚嵐低聲說了些什麼。
白晚嵐慣例地「嘖」了一聲,隨後道:「既然你們都有話說,那一會兒便在我府上一聚,暢所欲言——你,你,還有你——對,就你,跟上來。」
楊心問也被點到,只是慢了半拍才抬起頭,這樣顯得他似是有些受寵若驚的呆樣。
「聽到沒?」白晚嵐皺眉道,「回話。」
本就暗沉的天色這時飄下來些雪來,細白的新雪輕落在枝丫屋檐之上,也飄在他視線之間。
雪粒碰到了楊心問早就被凍麻的手,刺痛傳來,竟一時分不出是燙還是冷。
他回過了神,答了句「是」,隨後便垂了眼,安靜地立在一旁。
方司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楊心問靠頭皮感覺到的。
這些人里確實屬他官職最小,年紀最輕。
他落在了最後面跟上,混成了漿糊樣的腦子慢慢地抽出了些念頭來。
比如陳安道為何不忙著查案,而要叫他們入府一敘。
比如那司晨為何將顯而易見的妖亂推到人身上。
比如這屍首到底為什麼還不收殮。
比如眼下這夢究竟是邵長澤何時的記憶。
再比如,陳安道已經成親了的事兒是真是假。
……最後那件不算,他不尋思些沒影的事。
一群人浩浩蕩蕩入了府,楊心問也是第一次從正門進來。陳安道那娘子病得不輕,走路的時候同手同腳的,似乎渾身都不聽使喚,長紗蓋著斗笠,從頭遮到了腳,一點風都吹不到。
個頭倒是高,瞧著比陳安道還高上一些。
楊心問冷冷地掃了眼,陳安道一直扶著他那高大娘子的小臂,過門檻時還要側耳輕念一句,像是怕人沒長眼給摔了。
白晚嵐領著他們穿過蕭瑟無比的前院前廳,打簾進了屋裡。他是真不講究,客人不往廳裡帶反而帶進屋裡,屋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東西,人人都得席地而坐,連個軟枕都勻不出來。
那天晚上楊心問還覺得奇怪,眼下看來,這白晚嵐基本就把這當做給他養靈獸的牛棚。偌大個監□□邸連個掃地的僕人都沒有,就這表面的乾淨估計也是用什麼亂七八糟的符紙弄得。
一群人各懷心事,待陳安道送了他娘子進內院又回來後,邵長澤便已迫不及待,將昨日與白晚嵐說過的事又向陳安道複述了一遍。
「兩具屍身具有古怪,凶邪異常。除了妖獸,還能是什麼。」邵長澤捶胸頓足,涕泗橫流道,「還望仙師恤我凡民無力,救我等於水火啊。」
他這把年紀,眼淚說掉就掉,一天下來哭好幾回了。外頭滴水成冰,他哭兩下眼疼,室內起了火訣,他便哭得肆無忌憚,像是眼睛太小,兜不住眼淚樣的流。
陳安道溫聲道:「大人體恤民生多艱,晚輩感佩交並。只是眼下連那第二位死者的身份都尚未查清,便言驅邪,怕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第118章 花間巷
邵長澤說:「那蕊合樓里就有一個叫笙離的妖女, 季左知死在蕊合樓上,此事與她決計脫不了干係。仙師不如先將那妖女拿下,審上一審, 必有所得啊。」
「有無所得,邵大人嘴皮子一張一合,便有論斷了?」那司晨乃是興浪前期的境界, 尋常朝臣他都已不太放在眼裡, 反而覺得這一介凡民在教陳家家主做事簡直不成體統。
陳安道看了司晨一眼, 隨即緩和道:「邵大人身入虎穴, 忠肝義膽,晚輩佩服。那笙離若當真是邪修,晚輩也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不知大人為何會去蕊合樓?」
邵長澤帶的暖耳叫他捂得出汗了, 邊摘了邊說:「是監正大人的意思。」
白晚嵐納悶:「我?」
「季左知的屍身被發現那日,在下與監正大人在附近相談時,監正大人說『屍首能飛到樓上,這也真是個奇樓』。在下暗暗記下了, 擇日便帶著鈴鐺去了那蕊合樓。而後果然如大人所料,那笙離一登台, 鈴鐺大響, 乃是妖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