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蒼老,體態也略顯臃腫,不似巨嘯境的修士,倒像是田家尋常的老太太,平日裡話也不多,岳鐸幾乎忘了這人了。
海之轉眼拍了拍手,示意彥度飛先去,而後踱步到桌前,替聞芠將酒倒上:「臨時來的人,名錄上自然沒有,霈霖仙人還請見諒。」
「不曾提前知會,來了卻立時請進來。」聞芠抬手掩住了杯子,「想來是貴客啊。」
海之倒酒的手一頓,隨即收了回去,重新抄進袖裡:「確實是貴客。」
「來者何人?」
聞芠摸了摸她的劍,一旁的張若朝也似有所感,皺起了眉頭。
「讓我想想……瞧我這記性,睡一覺什麼都快不記得了。」海之垂眼看著聞芠手裡的劍,慢慢道,「陳家弟子陳勤陳勉,上官家家主上官見微,聞家掌兵使聞貫河,臨淵宗大梁長老關華悅,臨淵宗大長老姚不聞,還有臨淵宗宗主——李稜。」
海之偏頭,指尖按了按太陽穴:「好像還有些零零散散的人,我不記得——」
劍光先至,劍鳴在後!
霈霖仙人的雨澤劍出,寒芒乍現,直衝海之的脖頸削去!
海之早有防備,踩著木屐後撤,卻不料聞芠猛地鬆手,劍由著軌跡前刺,電光火石間一聲鏘響,便見一根紅尾箭撞上雨澤劍,打偏了準頭,從海之的頸側堪堪削過!
眾人看去,便見彥度飛不知從何處召出一兵匣,兵匣已開,他手中持弓,弓弦尚在震顫。
「霈霖仙人。」海之依舊是那好像在犯瞌睡的語氣,「怎麼好好的,忽然就動刀動槍了?」
聞芠一記不成,亦不見動搖,只是扶著桌面,如老太般緩慢笨拙地站起身來,用渾濁發黃的眼看著海之,同時召劍歸來。
「這歷來的論劍大會,都是按著與會名單來的。」聞芠緩緩道,「後生,你可知為何?」
海之便笑:「晚輩不知。」
「因為咱們這群老東西誰也不信誰,來多了,叫人怕,來少了,叫自己怕。」聞芠反手持劍,「今日陳黨傾巢而出,是來與會做客的,還是來圍剿我長明宗弟子的?」
岳鐸聞言大駭,他可什麼都沒聽說!
「你們——」張若朝一愣,也反應過來,踏步上前,「臨淵宗究竟意欲何為!你們——」
「長老留步。」
十數柄劍驟然架在了張若朝脖子下,張若朝僵在原地,震驚地看著面前對他舉劍相向的雒鳴宗弟子。
「你們雒鳴宗……」張若朝顫抖道,「當真是瘋了——」
「唉,別,這不能算在雒鳴宗頭上。」海之說,「這只是我跟煩得很長老的決定,宗主就是不同意的,被我們下藥關起來了,這些弟子也是迫於長老的威壓,才不得不為虎作倀的,若是我等事敗,還請二位高抬貴手,別跟他們算帳。」
「長老!我等並非被迫!」只聽一個小弟子怒道,「司仙台和葉珉欠我東海千萬血債!此恨難平,此仇難消!今日除他,乃是大義!」
「不錯!」群情激憤,張若朝脖子下的劍叮鈴桄榔響起來,「司仙台血債纍纍,葉珉繼客卿後更是變本加厲,長明宗為虎作倀,此三害不除,仙門永無寧日!」
第195章 身後事
一時人聲鼎沸。
海之一巴掌拍下那喊得最大聲的小弟子的後腦勺:「什麼仇什麼冤?還大義起來了, 都給我閉嘴!」
她說著沖張若朝抱拳:「二位長老,可別聽他們胡說。此番我等只為誅殺葉珉和司仙台餘黨而來,跟長明宗沒有關係。二位不要插手, 事了自會送你們回去,來日再登門道歉。」
張若朝刀斧加身,氣得吹鬍子瞪眼, 卻也不敢亂講話。
而那聞芠捋了捋額前散落的一絲白髮, 須臾慢道:「戕害聖女傳人是重罪。」
只聽一聲冷哼, 卻是煩得很長老秦葬斜眼看來:「霈霖仙人對這罪過的理解自然是透徹, 我倒是一直很好奇,那葉珉到底是對你一無所知,還是明知你做了什麼, 仍舊拜在了你的門下?」
聞芠恍若未聞, 兀自道:「你們殺了他,天座蓮在此間便再無花開時了。」
「不開便不開了。」秦葬說,「為了吊一個葉家女的命要多少人,沒有這些人獻祭葉家女又要死多少個?天座蓮本就是個邪物, 離了它,我們照樣能憑自己的手眼驅邪除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