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沅為了供養聖女開創了骨血道,莊千楷自骨血道中研習出了三相,並用羅生道的三元醮為後人試探出了靈脈之所在,盛衢成功自人體內剔除靈脈而使其存活,並最終完善了三相論。
而為了驗證自己的理論,盛衢召來深淵入魔,自願成為心魄,並最終獻身在自己策劃的三元醮上。
「可是為什麼?」李正德喃喃道,「他為什麼對三元醮那麼執著?」
盛瞰激動道:「自然是為了天下蒼生!」
「什麼邪修,什麼邪術?為民請命,捨身成仁的便是正道!是天道!」他一時間忘卻了恐懼,仿佛回到了那逼仄的丹房,他們手捧著高熱的爐子,在父親的鞭子下高聲讚頌著,「我們盛家於蒼生有功,我們從始至終都是為了——」
唉。
雜音混進了盛瞰的回憶之中。
丹房的一角總是坐著個瞎眼的瘸腿老頭。他也姓盛,是盛家的嫡系,是本能成為父親的人,可他背叛了盛家,於是被挖去了雙眼,挖去了膝蓋骨,每日只能坐在那裡,總是散發著屎尿的臭味,屁股下長了一堆的瘡,整個人都好像要爛掉那樣。
他很少說話,只是嘆氣,總是用那種好像很悲哀的眼神看著他們——明明他根本沒有眼睛。
或許是因為他總是嘆氣,又或許是因為哪怕把他的兩手都斬斷了,他依舊沒有向父親吐露盛家十七秘術後三術的秘密,父親便覺得他沒用了,在某個秋天,他被投進了蠱里。
當時盛瞰在旁邊生火,聽見他在對父親說:「盛衢跟當時你不一樣。」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自己在干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但他還是要做。他這麼做的原因,你當真不知道嗎?」
水溫漸高,蠱蟲開始往他的身體裡鑽去,那裡是眼下最涼快的地方。
「他想正盛家的名,他想他父親能抬起頭來做人。」老頭的聲音帶著些嘶啞的悲鳴,好像蟲子被捏碎時的聲響,「比起百姓……他選了盛家……」
「他選了你……」
「他就是你這個自私自利的老東西生下來的毒種——」
那股煙味好像自記憶的深處飄了出來,盛瞰有些許恍惚,而後便意識到,那是過年時山上燃放的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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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小徑的盡頭隱隱可見一個人影。陳安道踮起腳來,他渾身都落滿了雪,眼睫已結了一層厚霜,模糊了他的視線,待那人影再近,再近之時,他才看清了來者。
是李正德。
他們在雪中對望,須臾,李正德朝他伸出了手。
雪越下越大,陳安道覺得自己該跟著他走了,不然很快就會死在這冰天雪地里。
可他看著那隻手,又望了望李正德在風雪中的臉,乾澀地眨著眼睛,慢慢地搖了搖頭。
他等的不是他。
李正德走了。
陳安道慢慢地搓著自己凍紅的手,腳下已經快沒有感覺了。他也不知等了多久,竹林間又慢慢走來了一個人,他只看了一會兒,須臾蹲下身,拾起一捧雪來團成團,朝著來人用力地砸去。
葉珉的臉上被砸得開花,滿是雪塵,他也不生氣,只是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在陳安道的雪球攻勢下轉身離開。好在他離開得還算及時,陳安道已經手上的雪球里已經塞了石塊了。
哪怕這麼鬧騰了一遭,陳安道依舊沒覺得暖和起來,只覺得心情變得更差。
原本乾淨的雪地被踩出了凌亂的腳印,鵝毛大雪也沒能立刻撫平雪地的傷痕,陳安道莫名有些難過,他蹲下身來,往腳印上攏雪。
風雪越大,迷濛了他的視線。腳印被填上了,可他挖雪的地方卻又落下了凹坑,他又不得不從別的地方鏟雪來。這像是個永無止境的任務,而一旦開始了,他便不能停止。
就在這時,一片陰影落在了他眼前。
風好像停了一瞬,陳安道抬起頭,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站在他面前,踩塌了他才埋好的小坑。
那孩子滿身泥濘,還掛著水,像是剛從雨里跑出來,帶著草腥味。
他這樣會很冷的。
陳安道心想,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搭在了那孩子身上。那孩子卻猛地抬頭,盈盈地沖他笑了開來。
他笑得像一朵開在雪地里的絨花,陳安道一怔,隨即被對方牽住了手,急匆匆地往遠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