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生活氣息很濃,往前繞兩個十字路口就是從前的印館。
印館的標牌已經撤去,木門旁邊張貼的「茶窩」二字,十分不顯眼,但細看筆記似走龍蛇,瀟灑凜冽,只簡單用漿糊沾了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正巧荊榕在這裡看,一陣風颳過來,正好將這張字卷得飛起來,往街邊滾去。
荊榕眼疾手快,在風中捉住這張字,又在掌心展平。再一抬頭,印館窗後,幾雙明亮的大眼睛正盯著他看,那是一排高矮不等的孩子,都在練字。
荊榕:「。」
626:「哥,光天化日,上門偷字。這下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荊榕:「你們看到了,是風吹起來的,不是我拿下來的。我想來找衛老師,衛老師在嗎?」
他穿一身西裝,明顯不同於這裡人們的打扮,孩子們不敢和他說話,只搖頭,又點頭。
旁邊有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姑娘說:「衛老師在裡邊休息,說是睡午覺,進去有一刻鐘了。」
「這樣啊。」荊榕看了看時間,看今天下午沒事,說,「那我就在這兒等衛老師來。」
「你是什麼人?」那幾雙大眼睛仍然盯著他。
「衛老師的朋友。」荊榕並不故作親近之態,態度卻也很自然,「生意上的夥伴。」
「那您坐著等吧。」
一個小姑娘起身讓他,自己抱著本子蹲去了牆根邊上,將紙張貼在牆上繼續寫字。她面黃肌瘦,甚至沒有鞋,一雙腿蜷縮著,勉強用過大的褲筒擋了風。
荊榕將她攔下來,說:「學生優先。」
小姑娘吃驚地看著他,連帶著其他人也朝他望了望。
這裡的人們比女校那批教會學生,生活的地方都要更加貧寒。他們基本都是佃農、工人出身,或是家裡世代給人幹活的。新政說是平等,實則將這些人變成了隱戶,平日裡賣身賣苦力,掙的錢也只能剛夠不餓死。
他們從沒聽說過什麼「優先」,這對他們來說太超前了。
荊榕將西裝外套脫下來,只對他們笑了一笑,隨後自己光明正大坐上了明顯是衛衣雪的位置——靠掌柜的一張方書桌上。上邊還有一副未完成的毛筆字。
荊榕將毛筆字小心挪到其他位置,自己找了一張新的生宣,拿毛筆寫上「茶窩」兩個字,重新去外面張貼。
他將紙張裁剪得和原來差不多大,不過漿糊打足了,確保衛衣雪一段時間內發現不了什麼。
626:「哥,可能只有你覺得他發現不了。」
它是指執行官在寫毛筆字上這件事。執行官已經好幾十個世界時不用寫東國古體字了,加起來上千年時間,字跡上可以說是還在盡力模仿這個時代的人。在好看的程度上,是完全比不上衛衣雪的。
荊榕:「。」
他也不管這麼多了,貼完後,就又回到衛衣雪座上,不是很禮貌地用著他的筆和紙,不是很禮貌地翻看著衛衣雪看到一半的古書。
印館裡的人們沒有被他打擾,很快都各自投入了學習。
過了一小會兒,有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婦女開始討論。
「衛老師讓我算工錢,可我拿不準。大娘,您說,我上禮拜六正午到下個禮拜六凌晨做工,每日兩分錢,工錢應當拿多少呢?」
「這……」
這個算術顯然難倒了她們,她們轉而求助於他人,大家開始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荊榕一面翻書,一面聽著,一直到聽見他們數錯了日子後,才忽而插嘴指正了一個數。
大伙兒都被他嚇了一跳,緊接著重新演算了一遍,發覺果然荊榕說的是對的。
……
*
衛衣雪午休了半個時辰,從裡間起身,揉著眼睛出來。
這幾天天熱,夏天中午沒什麼食慾,還愛犯困,他圖省事,家裡的搖椅也搬來了印館,平時睏倦時就往裡走,門一鎖,人一躺,睡到天昏地暗也沒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