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之一生如河流,只能不斷向前,無法逆流而去。」
蘇珏長嘆, 「正如那句詩,道阻且長。又何必再執著。」
自從李明月登基以來, 對蘇珏的依比之前世有增無減, 是以蘇珏的地位水漲船高。
再加上蘇珏政績卓著, 在朝野頗有威望。
今日散了朝, 李明月便邀請蘇珏一同去城樓俯瞰天地浩大。
「蘇先生, 你說天命在我, 為何命運如此待我?」李明月停步問詢。
蘇珏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下, 「陛下, 還是保重身體為好。」
言罷, 蘇珏看見李明月黑漆漆的眸子低垂,空洞的沒有一絲神采,臉上一片蒼白,奮力擠出來的笑容,而那笑容中滿是淒涼。
「陛下,起風了,回去吧。」
蘇珏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你會陪朕走到最後嗎?」李明月再問。
其實,李明月自登基後身體便不算太好,時時在深夜被夢魘住,胡亂叫著父兄驚悸醒來。
他常常披著單薄的衣衫遠望冀州城,而每當這時,陪著他的便是蘇珏。
蘇珏總是勸慰於他,同他說兩位陛下並非人死燈滅,他們會一同化作星辰,登入仙界。
李明月聽著蘇珏的勸慰,也總是輕聲問他。
「那朕與父兄還能再見嗎?」
每每這時蘇珏都會啞然失聲,不知該如何回。
同樣的說辭,他同樣與李安甫說過。
叔侄二人聽過之後,也都保有疑慮。
「陛下,人神有別,此後年年,不復見。」
可每聽一次蘇珏這樣說,李明月那雙漂亮的眼睛都會暗上些許。
日復一日如此,李明月僅剩的那些精氣神也被抽走了似的,只餘下一雙再不復年少時的雙眸。
西楚覆滅後,李明月登臨天下,勵精圖治,宵衣旰食。
而後便是海晏河清,天地間煥新一片。
然而這位兩世悲苦的帝王,卻不得一世安寧。
見不得父兄與親人。
「罷了,蘇先生,起風了,陪朕回去吧,過幾日便是你與朕登基後改革的第一次科舉,馬虎不得。」
「陛下,這是一場硬仗。」
「那又何妨,只要蘇先生一直與朕同心,何愁大周不海晏河清?」
說著,李明月抬手拂去蘇珏肩頭的落花,一如經年。
小半生的時光過去,眼前之人風采依舊,沒了前世的病骨支離,反倒是自己與前世大不相同。
「大周正如初升之朝陽,臣會與陛下一起,親眼看著大周蓬勃升起,直至中天高懸,甚至永不墜落。」
蘇珏的眸色閃動著極其動人的光亮,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李明月心神一陣恍惚,怪不得太子越發依賴蘇先生,這其中摻雜了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很清楚。
當然,蘇先生自己也很清楚。
但是,少年人的心緒一旦滋長,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
春色迷濛時節,杏花煙雨漫過長安的朱雀大街。
這正是金榜題名,鯉躍龍門的好時節。
三千青衫學子踩著卯時的露水,在禁軍森森鐵甲間魚貫而入。
他們在經過太廟前新鑿的quot清流渠quot之時,都忍不住仰頭望向渠畔的玄色龍旗——那墨底金線繡著的quot明quot字尚沾著晨霧,在風中獵獵作響。
陛下與丞相力排眾議廢除前朝世家選官中正之法,大力推行科舉制,這無疑會使出身社會中下層的讀書人可以通過相對公平的考試參與政權。
為了能更好的選拔人才,李明月與蘇珏廢寢忘食三個日夜,最終確定了考試的具體章程。
具體考試科目有秀才、明經、俊士、進士、明法、明字、明算等;考試內容有時務策、帖經、雜文等。
quot陛下與丞相大人到底還是年輕。quot
原本是西楚舊臣的禮部老尚書跟在鑾駕後頭嘆氣。
昨夜李明月突然下旨,要將春闈考場設在太廟前庭,說是要讓列祖列宗見證寒門士子登科。
此刻他望著鑾輿前垂落的十二旒玉藻,仿佛又見前朝先帝朝紫宸殿前駭人的鮮血。
世家選官中正之法推行已久,豈是一朝一夕可以顛覆。
縱然陛下與丞相雷霆手段,怕也是困難重重。
老尚書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去,畢恭畢敬的等著聖駕親臨。
他們這樣做臣子的,尤其是前朝的舊臣,安分守己才是立身之本。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