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蘇祈春剛知道陸之山又瞎又啞時,是很同情他的,覺得他這樣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兒,竟然不能說也不能看,實在是可惜,可是今日,他竟然嘲笑自己,不能忍!
蘇祈春挖了些藥草,慢慢地鋪在陸之山的眼上,狠狠地往下壓了壓,這樣做對陸之山的傷勢無礙,但會讓他疼上一會兒。
誰知陸之山沒有一絲反應,蘇祈春心裡奇怪,原模原樣地又做一次,仔細地觀察陸之山的一顰一笑,陸之山輕輕抬頭,跟長了眼一般握住她的手。
她初時想掙脫,後來見陸之山開始寫字,就放鬆下來。
陸之山寫道:我惹你了?
蘇祈春眼睛亮了亮,能這麼問,就表明他還是有感覺的,她心滿意得地笑笑,可憐兮兮地道:「當然沒有,山哥哥你怎麼能這麼問?我那只不過是要藥物更好吸收,這樣的話,山哥哥就不會不分場合地亂笑了。」
最後幾句,蘇祈春說得陰陽怪氣,陸之山雖然看不見,卻聽得見,心裡也亮堂,他略一思索,就猜到是剛剛,他見蘇祈春吃癟,嘴角微微露出的笑意惹到了她。
但說實話,他也不是嘲笑她,而是……他來來回回思索著用詞,終於在所剩不多的記憶中找到一個:可愛。
就是覺得蘇祈春莫名的可愛,可愛得讓他忍不住開心,想笑。
不過這些,他是不會跟蘇祈春說的,他掰開蘇祈春的掌心,慢慢地畫:求纖纖饒恕。
他如今記憶全無,寄人籬下,能屈能伸這點兒他還是會的。
蘇祈春看到這幾個字,一陣得意升起,從腳底直衝到頭頂,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陸之山這認低附小的態度她很受用。
蘇祈春拍拍陸之山的肩膀,聲音頓時變得溫柔了許多,「山哥哥,你放心,纖纖和爹爹一定把你的眼治好!」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這小女郎如此掏心掏肺,這小女郎真是……陸之山搜腸刮肚地找著措辭,想了許久,最後還是那兩個字:可愛。
很快,陸之山就嘗到了說好聽話的好處,蘇祈春給他敷藥的手法輕柔了許多,還時不時地在他耳邊問他,「山哥哥,你疼不疼?山哥哥,你忍著點兒。」
那聲音,一根羽毛似的在他耳邊撓啊撓啊,撓得他的耳朵連著心一起痒痒的。
他微微笑著,在蘇祈春掌心寫:辛苦好妹妹了。
這一出手,就是好妹妹,蘇祈春心裡跟抹了蜜一樣的甜,她在心裡暗想:這個山哥哥是個會識人的,比她的祖母和爹爹還要強上百倍,她可要好好對他。
這樣想著,她手上的動作更輕柔了些。
蘇知辛翻遍了醫書,可就是沒找到治療陸之山的法子,依他來看,這病還得慢慢治,一時半會兒恐怕治不好。
陸之山剛出世時,患了先天的啞症,蘇澤蘭一家千里迢迢趕到湛江縣,他卻束手無策。當時他剛接手懷仁堂,正意氣風發,哪肯承認這種事,只怪陸重在蘇澤蘭生育之時疏於照料,才發生這種事。
陸重好面子,怎會承認?也因為這個,陸重記恨了他十六年,方才他聽蘇澤蘭說,陸之山是上山採藥時,遇到了江湖仇殺,不慎被誤傷。他們也是因為陸之山的病,才回來,求蘇知辛幫忙。
所以蘇知辛一定要治好陸之山的病。
蘇知辛放下手中的醫書,回頭瞧見蘇祈春給陸之山敷藥,兩人臉上均帶著笑,一個疏朗,一個明媚,這場面,倒真像一幅畫一樣。
他的女兒想治病救人想得快要魔怔了,如今既不讓她插手她母親的病,又不讓她隨著他去懷仁堂學醫,她心裡必然有許多怨氣。
但要治病救人,那還不簡單?
他在心裡想罷,緩步上前,看了看蘇祈春敷的藥,點頭肯定,「纖纖這藥敷的不錯。」
這還用蘇知辛說?蘇祈春的功夫可是從小就打下的,就說這覺明院裡,哪個丫鬟小廝沒吃過她開的藥?沒找她看過病?也就是祖母和爹爹總瞧不見她的好。
蘇知辛見蘇祈春不答話,又問:「纖纖,你山哥哥這病你有什麼想法麼?」
蘇祈春方才給陸之山上藥時已查看過陸之山的傷勢,那是種很厲害的毒,只傷了眼睛,沒要了陸之山的命已是大幸。
蘇祈春搖頭,「這病,不好治。」她一邊說一邊覷著陸之山的神色,陸之山沒半分反應,倒是平靜如常,她鬆口氣,繼續說:「得慢慢治。」
但能不能治得好,就不一定了。
這和蘇知辛想到一起去了,他接道:「纖纖說得不錯。」
蘇祈春聽得心裡很是舒服,她的爹爹終於說了一句對的話。
蘇知辛接著道:「若要治好,少不得每日用藥,這懷仁堂生意繁忙,又得辛苦了。」
怎麼不是?蘇祈春從小到大,就見蘇知辛待在懷仁堂里忙碌,常常一整天不回家,哪有功夫再來照顧陸之山,不過,她也沒搭腔,她總覺得蘇知辛說這話,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