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對此早就疑惑不已,如今逮著機會, 她便也大著膽子問了:「那您的一番苦心經營, 豈不是全都付之東流。」
玄甲軍是極其重要的助力。饒是裴玄不懂什麼陰謀陽謀,她也能感覺到,此後謝沉舟與商世承一決高下的資本, 恐怕就是玄甲軍的號令權。
謝沉舟卻不以為意, 「對付商世承的辦法有很多,不是非要借刀殺人。」
鎮南侯府不該是枚棋子。西軍營一旦因他譁變,只會將容梔親手越推越遠。
裴玄抿了抿唇,本想再勸說些什麼, 卻也知曉不過是徒勞。
殿下毫不猶豫地叫停了計劃。這在從前簡直是天方夜譚之事。遇上明月縣主, 他的原則,他的自持,似乎都化為泡影。
謝沉舟快步行至廣濟寺檐下。他胸前衣襟莫名有些鼓脹,與他俊逸的面容格格不入。
裴玄正欲發問,謝沉舟卻突然開口:「去寺院裡避雨,別愣在這, 礙眼得很。」
裴玄一頭霧水, 不知自己怎的惹謝沉舟不悅。她急忙推脫道:「殿下還站在外面淋雨,我哪有先進去的道理。」
他盯著手上燈盞沉思了一瞬, 立時否決:「阿月會生氣。」
裴玄摸不著頭腦:「?」
她不躲雨,縣主為何要生氣。
只聽謝沉舟不自然地輕咳了聲, 面上卻繃得正經:「倘若你跟著我時風寒發熱,阿月會不高興。」
裴玄眨了眨眼,確信自己沒聽錯。
她方才還驚訝, 殿下怎的突然這般關心自己。這點雨比起執行公務時的艱苦惡劣,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屬下遵命。」裴玄一時無言以對,默默埋頭進了寺院。
行至一半,她心中還是有些忐忑,思慮再三後又偷偷回頭,想瞧一瞧殿下的神情。
卻見謝沉舟如同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將衣襟里兜著的河燈捧了出來。
裴玄瞪大了眼,腳下險些一個趔趄滑跪在地。
殿下還真是……被縣主吃得死死的。
謝沉舟斜倚著寺院外牆,食指循著河燈上金線地紋路,細細描摹過去。
他的瞳仁漆黑,教人喜怒難辨。片刻後,往後仰了仰。他後腦勺頂著牆壁,緩緩吐出口濁氣。
阿月不想給,他便不去要了。她說他想要的唯有皇位,那他便用行動去做,讓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渾身上下被雨淋了個透,他髮絲濕漉漉地垂在額頭。胡亂抹了把臉,他在心裡把西軍營譁變的可能結果預演了個遍。
叛變只不過是初具苗頭,按滅一點火星還算是輕易。以阿月的魄力,他相信她能處理好。
………
平定譁變對容穆來說易如反掌,然而揪出從中作梗之人,才能斬草除根。
容梔特意往西軍營一趟,就是為著向容穆遞送方才長庚給的信。
信里除開提到謝氏私兵糧倉起火,還特意寫了一個人。陛下器重刑以琮將軍。
刑以琮跟隨阿爹南征北戰,是阿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更是看著她長大的玄甲軍元老。刑以琮自是不會叛變,然壞就壞在,玄甲軍里有個他的侄子。
若放在以前,她絕不會聽信這些空穴來風一面之詞,然而如今已然確認,這封信就是謝沉舟授意。他必然不會誆騙自己,於這件事上。
容穆派人去緝拿時,那人果然不在帳內,大批將士舉著火把將軍營里外照了個亮堂,才終於在角落一處狗洞尋著了他。
那人見事情敗露,索性也供認不諱。刑以琮氣得破口大罵,若不是顧及軍法,險些一劍結果了他。
那人面如死灰:「是陛下的意思。」
刑以琮大怒,一劍柄就敲了上去,「死到臨頭,你還在這挑撥離間!侯爺統帥玄甲軍數次擊退外敵,戰功赫赫,陛下向來倚重侯爺,怎可能如你所說!」
他氣得渾身顫抖,「侯爺!您萬不可被小人迷惑。」
容穆意外地陷入緘默,容梔亦然。因為他們心知肚明,此人沒有說謊。
容穆深深地嘆了口氣,身著重甲的肩膀,肉眼可見塌陷下去,再也沒了從前的意氣風發。
他嗓音滿是疲憊,「按軍法處置吧。」
刑以琮點頭叫好,只是下一秒又為難起來,「那他現在的職位……」
容穆在心裡思慮一圈,竟差點找不到可用之人,他心裡悲戚更甚。
刑以琮也看了出來,遍舉薦道:「屬下覺得,裴校尉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