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容梔不過幾面之緣。但到底是結識過形形色色的小娘子。他最知曉這些表面鐵石心腸的人, 往往比誰都心軟。
只需要別人的一丁點真心相待,就會袒露出最柔軟的一面。
謝沉舟只握著茶盞把玩著,不置可否。他指腹輕輕摩挲著茶盞,觸感溫潤,如同她發上玉簪。
方才未能看清,今日她帶的是哪根玉簪?他愛極她常戴那根海棠花簪,通體清潤,不染俗塵,與她極為相稱。
靜靜地看了會杯中倒影,直到容梔的身影穿過垂花門,在庭院拐角徹底消失不見,謝沉舟才往後靠了靠,氣定神閒道:
「本殿與她的事,無需旁人插手。」
至於亭台中發生的種種,容梔是一概不知的。她與秦意濃在迴廊同那些女眷們說了會話,不多時便被請到了宴客正廳中。
只是坐下還沒片刻,便有侍從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秦意濃眼尖,認出那是秦老夫人身邊侍奉的,連忙迎上前去。那侍從正苦於廳中人多,找不到容梔,如今得來不費工夫,連忙說明了事情原委。
原是老夫人前幾日飲食香辣,面上發了火瘡。醫治了幾日本有些起色,可眼看宴席將開,卻突然兇猛復發。
容梔聞言也不再推脫,立時點頭應允,幾人便不迭地往老夫人院中趕。
快到院門時,那侍從卻突然停了下來,說道:「容老闆,您待會不必緊張,是凌閣主也束手無策,便向老夫人推薦的您。」
凌霜?容梔愣了愣,卻又很快鎮定下去。雖說明和藥鋪與懸鏡閣是敵手,然若是為了懸壺救人,便不存在什麼陣營不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倒要看看秦老太太這火瘡為何遲遲不愈。
只是,容梔略一思忖便清淺一笑:「這位姐姐,能否替我跑一趟,將凌閣主請來。老夫人的病症我需問詢一二。」
既請了她,那邀請之人便沒有不在的道理。有個信得過的懂行人在場,也好打消秦老夫人對自己醫術的疑慮。
………
秦老夫人院子裡聚集了不少大夫,再加上左右侍奉的侍從嬤嬤,容梔甫一踏進,還以為到了哪家醫館。
苦澀的湯藥味伴隨著薰香瀰漫,不倫不類,聞著都教人煩心。
「哐當!」房內傳來碗碟墜地的聲響。繼而是嬤嬤的責罵聲與侍從的求饒:「老夫人,是奴婢錯了,請您不要趕走我!」
半掩的房門內,隱約可見太師椅上華貴的身影動了動:「混帳東西!淨會熬這些又苦又澀的藥來糊弄我!」
這話明明是在責怪那侍女,渾身一顫的卻是站在院外,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大夫們。
那藥雖是侍女熬的,可藥方實實在在是他們開的。
容梔輕輕挑了挑眉頭,心下有了思量。不虧是秦氏的老夫人,連脾氣都有武將世家的秉性。
那侍從效率不錯,她正欲同老夫人稟明來意,凌霜便提著兜草藥來了。
依舊是嬌軟無骨的嗓音:「沒有嚇著榮老闆罷?老夫人平日待人和善,只是急病突發,難免心急。」
她目光在那些藥材上停頓了片刻,而後搖頭:「不會,人之常情罷了。」
凌霜斂了眉,神色好不憂傷:「奴家醫術不精,替老夫人看了幾次診都未能根治。聽聞容老闆醫術了得,奴家便拜託了。」
容梔總覺得被一位這麼嬌媚美人,成日老闆老闆得叫好生奇怪,她道:「不必如此生分,閣主喚我容梔便可。」怕她覺得直呼名諱不妥,容梔想了想道:「阿月是我乳名,閣主也可喚阿月。」
話音剛落,一位嬤嬤站在房門口招呼二人:「是容小娘子罷?快請進來,老夫人正等您呢!」
容梔應了一聲。
凌霜卻未動。她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個名頭似乎在哪經常聽人提起:「阿……月?」
可惜容梔並未聽到,因為她已快步往房內去了。
太師椅上端坐的婦人,身上並不是什麼綾羅綢緞,反而著著素衫。頭上也無多餘的珠釵首飾,只墜了對金鑲玉耳環,卻讓人覺得華貴非常。
容梔行了一禮:「秦老夫人,晚輩是明和藥鋪的老闆,容梔。今日來為您診治。」
秦老夫人閉著眼,也不睜眼瞧她,只動了動嘴:「你就是容梔?」